孫康還想說話,匹婁武徹擺手,道:“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便依副都護之言。”說罷,轉身往大帳裏去。
孫康臉色僵硬,看了邵稹一眼,悻悻而去。
眾人見事情至此,各帶著揣測之色,亦紛紛散去。
寧兒的心落下,回頭看邵稹,卻見他的頭盔上落著一層雪,雙眼望著遠處,目光深黯。
“稹郎……”寧兒小聲道,看著他的模樣,心中不禁發疼,又有些恐懼,覺得他似乎很快又要離她遠去,“你……”
一隻手握住她的手臂,薛霆將寧兒從邵稹身前帶開。
“表兄……”寧兒求助地望著他,他卻並未看她,隻注視著邵稹。
“你好自為之。”他歎口氣,低聲道,說罷,拉著寧兒便走。
“我不走。”寧兒卻不動,眼睛發紅。
“你留下,隻會讓這事更麻煩。”薛霆低低道。
寧兒的喉嚨裏哽了哽,再看向邵稹,卻見他看著自己,片刻,唇邊慢慢彎起一抹笑。
“去吧。”寒風的呼嘯聲中,她似乎聽到了那唇間沙啞的聲音。
淚水才出眼眶,卻幾乎凍作冰磧。
寧兒一咬唇,用力擦了擦,轉頭與薛霆離開。
“石騎曹。”望著寧兒的身影遠去,邵稹聽到有人在叫他。
緩緩轉頭,卻是一名同僚。
他看著邵稹,目光有些複雜,卻仍然尊敬:“副都護要見你。”
邵稹知道會這樣,點點頭,再望望寧兒離開的方向,隨他而去。
風很大,寧兒的腳踩在雪地上,幾乎不穩。
薛霆眼明手快,將寧兒扶住,帶著她往帳中走去。
“他不會走的。”那身影再也望不到的時候,薛霆忽而道。
心中大動,寧兒抬頭看他。
薛霆也看看她,目光深遠:“他若是逃走,跟裴副都護這邊也就完了,走回正道,也永遠別想。”
“方才那法曹所言之事,是真的?”帳中,裴行儉擯退左右,看著邵稹,開門見山。
邵稹沉默片刻,答道:“是。”
“怪不得當初不願投我。”裴行儉瞥瞥他,“邵陵就是你的父親吧?”
“是。”邵稹道。
“隻會說個‘是’了?”裴行儉道,想了想,“我可是好奇,後來,你又來投,為何?”
“我不想辱沒先人期望。”邵稹目光炯炯。
裴行儉揚揚眉。這話,他倒不懷疑。因為他知道,在他說出邵陵的墓地之後,邵稹就三番兩次去祭奠。
他深吸口氣,正色道:“我還是那話,在我帳下,不問出身。你敢來,我就敢幫。不過,”裴行儉停了停,盯著邵稹,“你身係重罪,後事如何,還要自己爭氣,明白麼?”
這話語擲地有聲,邵稹胸口一陣激蕩,鄭重行禮:“敬諾。”
“去吧。”裴行儉一揮手。
邵稹再禮,轉身出帳,可還未走兩步,裴行儉忽而又道:“石真。”
邵稹回頭。
裴行儉看著他,臉上卻已經換上了些玩味的神色:“薛使君那位表妹,你們識得?”
邵稹一愣,隨即道:“不識得。”
“真的?”
“真的。”
裴行儉琢磨地與他對視,未幾,頷首:“去吧。”
邵稹應下,走了出去。
出帳那一瞬,冷風襲來,邵稹望著漫天風雪,心中竟是鬆了口氣。
帳內,裴行儉卻撇撇唇角,覺得自己的這般苦口婆心,這諢兒郎,卻到底還是不肯全說實話……
風雪的聲音一直在呼嘯,不知是太吵,還是心事重重,寧兒始終睡得不踏實。
黑夜漫長,她聽著風聲漸漸小了,最後歸為寧靜。心中知曉,這一夜必將又是不眠。
半睡半醒間,她忽而聽到些奇怪的聲音。
低低的,卻通透十足,像風聲,又不像……寧兒猛然警醒,坐起身來。
“……怎麼了……”一旁的侍婢被她吵醒,揉著眼睛嘟噥道。
“噓!聽!”寧兒捂住她的嘴,睜大眼睛。
“嗚,嗚……”那聲音更加明顯,好像有人在吹角。
正在此時,“鐺鐺”的雲板聲齊鳴,急促而激烈。一聲大吼傳入帳中:“有敵兵!即刻備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