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開到荼蘼事了,隻剩遺忘在前世的彼岸花。
前世已過,今生此生,來世來生,可否再牽汝之手。
當最後一縷魂飄失,白衣天君那萬年淡然的麵上,終是露了連他自己都陌生的哀情,他知道,那便是人間所述的悲傷。他有悲了,卻無淚,他知道自己終是欠那一朵兩生花一滴淚。
冥界忘川上,有一座青石橋,名曰奈何;奈何橋邊上,有一塊大石碑,叫三生石,石上刻了每一人的前世,今生,來世。那一身白衣如雪麵容俊美的天君便立在那兒,已經三百年了,他在等那一縷孤魂飄過,或是在等三生石上出現那一個人的名字,然後,還他一滴清淚。
那是,千萬年前之事了。
同樣是在忘川何畔。
在那一片花得妖豔鮮紅的兩生芳華中,獨有一枝被一塊幾寸大小的石塊壓著,墨綠色的莖根隻能往邊上生展,繼而再生直,因次也比旁邊的同類矮上了那麼一截。
那隻兩生花已生成了精,有了靈,此時幻出一縷青煙,望著壓得自己無法直身的石塊,不免有些驚驚。它一沉睡起來,便看到這塊長得像某種生物的……蛋的東西,結白光澤,圓潤透著很重的靈氣,連帶著自己的根也被那靈氣給包圍著。
就因此,自己才能生靈幻化醒來?
從青煙中藤出了手,是一隻白皙得緊的纖指,輕輕地撫上那個圓蛋,表麵有細碎的紋路,它看不懂,不過觸手生溫,很是舒服。
於是,打那之後,花精便時常幻成人形,將圓蛋抱在懷中,一下一下地撫摸著,就像一個憐子的母體。
時光一日又過一日,不遠處的奈何橋上的幽魂一批又一批飲了孟婆湯便入了輪回。這個時候的花精,還不太懂得民間的一切,它偶爾會到三生石畔,看一看世間,看的最多不過那糾糾纏纏的情情愛愛,漸漸的,連它都生出了一些奇怪的念頭。
又過千百年,那圓蛋的偶爾會顯露出模樣,花精知曉,那該是這枚蛋的原形,隻是不曾想,原來還是個十分好看的男子呢。
想來,帶著周身的靈氣落於此處,大約是某位上仙入了長眠的結果,機緣巧合,將自己給壓住了,還能為自己渡一渡靈氣。
不管如何,被壓是真的,被渡成精亦是真的。
所以,對於這位不知打哪兒來的仙君,花精並沒有放太多心思去想,卻十分喜歡與其一同的日光。漫漫時光裏,孤寂難耐,有個位總是比較好的。
隻是,仙君一直不曾醒來過。
也是,若醒來了,便要回到屬於他的世界去了,便也不會在這陰風潮濕之地了。
後來一日,忘川邊來了一夥人,確切地說,是一群神仙。
因為這也算地府的一部份,在地府裏的陰差,可都不會帶著一身白色煙靈的,所以花精立馬就分辨出來了。神仙告訴花精,它懷中那枚蛋裏沉睡著的可是某位上神,尊貴無比的,此時他們要將上神迎回天庭。花精從未想過分別一日,頓時就慌了,神仙卻及時告訴它,要將它一同帶回去。
後來,玉帝給了花精一名份,成了真真實實的花仙,有了仙體,賜名‘彼岸’。
彼岸長得清秀娟麗,很是惹人喜愛,平時話極少,卻總臉帶溫笑,不管走哪兒,懷裏都揣著那枚沉睡了不知是哪位上神的蛋,非常的盡職。
日複一日,彼岸投進去的感情,也隨著時光,越來越沉重。
當玉帝的小女兒落入凡間與凡人相愛觸犯天條之後,花仙彼岸如五雷轟頂,頓時明白了過來。
那個時候,沉睡中的上神幻體時,偶爾也顯出神識,所謂神識,是一種靈體,亦是實體,他與花仙相識千萬年,早已默契,花仙終日鬱鬱,在得到神識的垂憐時,便突破了最後一道防線。
自知此為是大罪,花仙負荊請罪,玉帝因失了小女已是大傷,見此花仙便更加憐憫,未真送上誅仙台,應花仙自己要求,將其送到了不會有輪回且永遠找不到的地方去了。
在那裏,花仙活過一世,便永生不會再有輪回,等於灰飛煙滅。
不久,上神醒來,第一時間找到那一株彼岸花,卻得知其已被打入凡間。
本就是個冷漠的上神,在此之後,越發的冰冷了。
是為何,興許旁人知,他自己卻不知。
縱然他自己不知,可自打那之後,終是像被什麼點醒了一般,上神每日都會待在奈何橋邊的三生石前,遙觀者前方的輪回靈魄與精魂;看著每一日,奈何橋上,那喚‘孟婆’之人……不,她稱不上人,亦不是神,更不是鬼,她隻是那兒的一尊石精,循序漸進地給每一縷要進入輪回的魂魄送上那一碗忘情水,世人稱之為——孟婆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