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政舉措
政治
隱忍蓄勢
從後元二年(前87年)漢昭帝即位起,至劉賀(史稱漢廢帝)在位短暫的27天,再到漢宣帝劉詢即位之初,朝政幾乎全部掌握在霍光手裏。霍光把持國家的權柄,生殺予奪。昭帝時的廷尉李種、王平,左馮翊賈勝胡以及丞相車千秋的女婿少府徐仁都因冒犯霍光的意旨被下獄處死。小戶人家子弟樂成因受霍光寵愛,官至九卿,爵為列侯。百官以下隻侍奉霍光的家奴馮子都、王子方等人,根本不把丞相放在眼裏。
此外,霍光的兒子霍禹以及霍光哥哥的孫子霍雲都是中郎將;霍雲的弟弟霍山任奉車都尉、侍中,掌握胡、越兵權;霍光的兩個女婿分別是長樂、未央宮的衛尉,掌管整個皇宮的警衛;霍光兄弟的女婿及外孫都有資格參加朝會,擔當諸曹大夫、騎都尉、給事中的官職。霍氏黨派親族連成一體,盤根錯節地占據了朝廷。
霍光從漢武帝後元二年(前87年)至漢昭帝元平元年(前74年),一直總理朝政,已成為漢朝實際上的最高統治者。直到漢宣帝登基以後,才歸還朝政。
漢宣帝在民間時就聽說並知曉霍氏尊貴強盛日子長久,心中並不認為這是一件好事。他一即位,就明顯感覺到了朝廷內部來自霍光集團的政治壓力,在他登基之日謁見高廟時,霍光陪同他乘車前往,他覺得心裏很害怕,如芒刺在背。後來車騎將軍張安世代替霍光驂乘,漢宣帝就安逸自在,感到非常安全親近。有著豐富生活閱曆的漢宣帝心裏明白,自己初即位,僅憑皇帝之稱不能與霍光相抗衡,隻有保持最大的克製,逐漸發展自己的勢力,尋求有利時機,才能奪回屬於自己的最高統治權。所以即位伊始,當霍光輔政以來首次表示要還政於君時,漢宣帝回絕了,他明確表示非常信任霍光,欣賞霍光的才能。請霍光繼續主持朝政,並當眾宣布,事無大小,先報請霍光,然後再奏知他本人。事後他還專門下詔褒獎霍光的援立之功,益封七千戶。每次上朝,漢宣帝都給予霍光以極高的禮遇。
漢宣帝的這一係列行為對於消除霍光對他的猜忌和提防,緩和朝廷內部潛伏的政治危機,為他的統治創造良好的政治氣氛起到了極其明顯的積極作用,最直接的結果就是免於變成“昌邑王第二”。
武帝廟樂之爭
漢昭帝末期,匈奴就派使者到烏孫國,想得到和親烏孫的解憂公主,又攻打烏孫國,攻取了車延、惡師等地。公主上書漢天子求救,漢朝把這事下交給公卿大臣們商議,沒能決定怎麼辦。這時,漢昭帝駕崩,漢宣帝繼位,烏孫國首領昆彌又上書漢天子,說:“我們接連被匈奴侵伐削弱,我願意把國中一半的精兵共有五萬人馬都拿出來,盡全力反擊匈奴,希望漢天子派兵,救救公主!”
本始二年(前72年)五月,即位兩年的漢宣帝下了一道全麵頌揚他的曾祖父漢武帝的詔書,其中強調了孝武皇帝自己躬行仁義,而又威武迅猛,北上征討匈奴,單於遠逃;南下平定氐羌、昆明、甌駱兩越;向東平定菱、貉、朝鮮,開拓大漢疆土、設立了郡縣,各蠻夷之國也都臣服,通好的使臣不請自至,珍貴的貢物陳列在宗廟中的功績。
漢宣帝要求公卿、博士討論武帝的“尊號”和“廟樂”,群臣莫不讚成。而對於宣帝討伐匈奴的潛在意圖,長信少府夏侯勝發表了驚人的反對意見:“武帝雖有攘四夷廣土斥境之功,然無德澤於民,不宜為立廟樂。”
丞相蔡義和禦史大夫田廣明帶頭聲討夏侯勝“非議詔書,毀先帝”的罪行,定性為“大逆不道”;又揭發丞相長史黃霸事先知道夏侯勝的觀點而沒有舉報,犯有包庇慫恿之罪;兩人都被捕入獄,直到本始四年,夏侯勝被赦而擔任諫大夫、給事中,黃霸擔任揚州刺史。
此後大臣們很快擬定方案:六月庚午日,尊漢武帝的廟號為世宗廟,在廟中演奏《盛德》、《文始》、《五行》舞曲,武帝生前巡行過的四十九個郡國都建立世宗廟,像高祖廟和太宗廟一樣。宣帝立即批準,下令在全國實行。為慶祝這一重大決定,特地給全國成年男子普遍增加一級爵位,並賞賜酒肉。
七月,宣帝動員與選派關東輕車銳卒,挑選各郡國位在三百石的強健而諳於騎射的吏員,都從軍西征。命田廣明、趙充國、田順、範明友、韓增為五將軍,兵十五萬騎,校尉常惠持符節指揮烏孫兵,出擊匈奴。最後俘獲了單於的父輩及嫂輩、居次、名王、犁汙都尉、千長、將軍以下三萬九千多人,搶得馬、牛、羊、驢、騾、駱駝共七十多萬頭,匈奴部隊連死帶傷而減去的人數以及因遠途遷徙而死亡的牲畜不可勝數,匈奴因此衰敗損耗。
從這起事件中,深究一番可以知道,為漢武帝立廟一事確實是漢宣帝初即位時的一招好棋。根據中國古代傳統,立廟是“正統”(嫡係子孫)的責任,而主喪、主祭亦是宗子才能行使的權利。所以古代皇帝駕崩後,一定要太子在靈柩前即位,然後才能主喪,為大漢皇帝發喪。宣帝即位時其曾祖父已去世多年,他不可能為先帝主喪。但由於漢昭帝未出臨武帝葬禮、又未能為武帝立廟,因此漢宣帝以為武帝立廟的方式來宣示自己才是漢武帝的嫡係遺脈(衛太子劉據是武帝的宗子——嫡長子),用來與以庶出少子身份即位的昭帝區別開來,顯示自己才是繼承漢武帝事業和遺誌的正統,自己的繼位是天經地義並且完全合法,具有不容置疑的正當性,並借以提高自己的個人威信;同時在以孝治天下的西漢,宣帝此舉也是為武帝盡孝。
而《漢書·郊祀誌下》也因此記載:宣帝即位,由武帝正統興,故立三年,尊孝武廟為世宗,行所巡狩郡國皆立廟。
當出現夏侯勝反對的局麵後,漢宣帝順勢將其下獄,震懾朝臣,進一步樹立了自己的個人權威;進而肯定漢武帝征伐四夷的舉措,得以在隨後三個月興兵征討匈奴,揚漢國威。宣帝此舉既表達了對先帝的孝心,又標榜了自己的正統嫡係的身份,初步確立了在朝堂上的威信從而征伐匈奴,真是一舉而三得。
而由此可見西漢晚期劉向說漢宣帝“聰明遠識,製持萬機”在漢文帝之上,絕非虛言。
躬親朝政平亂定鼎
漢宣帝即位後的第六年,也就是地節二年(前68年),霍光去世。漢宣帝與上官太後親臨喪禮,以皇帝規格的溫明厚葬霍光,並加封霍光的侄孫霍山為樂平侯,以奉車都尉的官職領尚書事。與此同時,漢宣帝認為時機已到,開始親理朝政。他重用禦史大夫魏相,讓魏相以給事中的身份參與朝中的機密決策,後來又提拔魏相為丞相。繼而任命邴吉為禦史大夫,又委以他的嶽父平恩侯許廣漢以重任,逐漸把權力收歸己手。
漢宣帝深知,霍光雖已去世,但霍家的親屬和親信還控製著中央政府的各個機要部門,尤其是兵權還掌握在他們手中,霍顯毒殺許皇後的真相也開始慢慢泄露出去。為此,漢宣帝首先采取行動,削奪霍家把持的權力。他先解除了霍光兩女婿東宮(長樂宮)、西宮(未央宮)衛尉的職務,剝奪了他們掌管的禁衛軍兵權。又把霍光的外甥女婿和孫女婿調離中郎將和騎都尉的位置並收回官印,讓自己的親信的許、史兩家子弟擔任南北軍和羽林郎的統帥,最終把兵權掌握在自己手中。之後,他提拔霍光的兒子霍禹為大司馬,明升暗降,剝奪了他掌握右將軍屯兵的實權。還對上書製度進行了改革,下令吏民上書,直接呈皇帝審閱,不必經過尚書,群臣百官進見皇上可以獨自往來,把霍山、霍雲領尚書事的職務架空起來。通過這一係列步驟,霍家掌握的實權被剝奪殆盡,權力逐漸集中在漢宣帝的手中。
麵對漢宣帝全麵奪權的行動,霍家集團內部先是不滿,後來惶恐不安。霍家人知曉了霍顯毒殺許皇後的真相後,開始有了邪謀。霍雲之舅李竟的好友張赦見霍雲家族岌岌可危,建議李竟通過霍顯告訴上官太後,先殺死當權的丞相魏相和平恩侯許廣漢,進而罷黜皇帝。長安男子張章告發了這件事,宣帝就把此事交給廷尉處理。執金吾拘捕了張赦、石夏等人,宣帝看重上官太後的麵子,下詔製止,不準拘捕,未予深究。霍山等人更加恐慌,害怕時間久了被追查問罪,決定先動手。秋七月,霍氏欲圖借上官太後之手殺死宣帝親信、罷除天子而立霍禹為帝,保住他們的既得利益。但叛亂在嚴陣以待的漢宣帝麵前很快瓦解了。霍氏相約定的計劃還沒有實施,宣帝就任命霍雲為玄菟太守、太中大夫任宣為代郡太守。霍山又因為抄寫宮禁秘書犯法,霍顯為此上書表示願獻出城西宅第和一千匹馬來贖霍山的罪。宣帝在奏書上隻批複知道了。就在這時,他們密謀的事被發覺,霍雲、霍山、範明友自殺,顯、霍禹、鄧廣漢等人被捕捉到,霍禹被腰斬,顯及她的幾個女兒兄弟都被處死。與霍氏相連的數千戶人家被誅滅。宣帝隨即下詔公開此事,所有被霍氏所連累的人,如果事情發生在丙申日以前,還沒有發覺報官在押的,一律赦免。八月己酉日,廢霍皇後。在西漢朝廷中盤踞了十幾年的霍家勢力一朝覆滅,漢宣帝最終確立了他的絕對統治。
漢宣帝徹底清除了霍氏的勢力,可以大刀闊斧地施政了。
漢宣帝早年生活在民間,深知吏治好壞將直接關係到百姓的生存發展與社會的和諧穩定。他說“吏不廉平則治道衰”。所以,他即位後,除親自過問政事,省去尚書這一中間環節,恢複了漢初丞相既有職位又有實權的體製外,還特別重視地方長吏的選拔和考核,並下大力氣整飭吏治。為此,劉詢建立了一套對官吏的考核與獎懲製度。他多次下詔對二千石(郡守級官吏),實行五日一聽事製度;並不定期派使者巡行郡國,對二千石官員的工作進行考察。根據考核結果,刑賞必罰。他頒布詔令說:“有功不賞,有罪不課,雖唐虞猶不能化天下。”在他當政時,一大批因政績突出的官員受到了獎勵,或以璽書勉勵,增秩賜金,或爵關內侯,升任九卿或三公。對那些不稱職或有罪的官吏,則嚴懲不貸。隨著這些措施的推行,一大批“良吏”便逐漸造就而成。其中,還有許多官吏是由低級郡吏察廉晉升而來,或因明經而被提拔。
整飭吏治,加強考核
漢宣帝時期,是官吏“久任”製發展到較為完備的時期。這主要表現在兩個方麵:
其一,把官員“久任”的實施範圍由中央大臣擴大到高級地方官員。不僅侍中、尚書等參掌朝政的親信近臣得蒙榮寵,郡太守一級的高級地方官也多有“久任”者。漢代的郡國介於中央與縣之間,在中央與地方的關係中,郡國守相起承上啟下的作用。郡國守相的好壞,不僅關係到一方的安寧與否,也關係到國家的治亂興衰。所以,劉詢對郡國守相的選任,十分慎重和嚴格,規定先由朝中大臣舉薦,然後擇日親自召見考核,詢問治國安邦之術。著名循吏龔遂被任命為渤海太守,就是其中一例。
其二,上述官員即便積有功勞、或有優異表現應該升遷,也不輕易提升調動,而是另外尋求對策,給良吏以物質、精神兩方麵的獎勵和褒獎。
對於親信近臣,“至於子孫,終不改易。”結果是“樞機周密,品式備具,上下相安,莫有苟且之意也”。
對於郡太守,漢宣帝坦言他們是輔助天子治國理民的關鍵所在,是“吏民之本”,如果時常調動變易就不會被其屬下尊重,上下難以相安;如果實行“久任”製,百姓知其將長時期在職,就不敢欺罔上司,自然就會“服從其教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