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板門被一腳踢開，哐當一聲砸在牆上。
長相刻薄的幹瘦婦人闖進來，細小的眼斜看莫梨，瞧她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站在院子中間叉腰作茶壺的姿勢，揚聲罵道：
“還當消停兩天，要不是月娘去我家借米，倒不知道你存了餓死兩個孩子的心思。”
婦人眼珠子一轉，怪叫：“喲，親兒子吃得怪好，這白米粥管飽當自己生在地主家呢？”
莫梨本來就反感這人，語氣也好不到哪去：“真是奇怪了，看到家裏沒米不知道去買？非要等我這個病人拖著虛弱的身子去鎮上買？”
站在婦人身後的李月原本低頭藏笑，現在嘴角立馬耷拉下來。
這麼多年比鄰而居，婦人是知道李家什麼情況的，開口嗆道：“買米也得有錢才行，這家裏的錢你一把抓，大郎讀書還要自己抄書賺學費，你攥著不給，月娘哪來的錢？”
莫梨低頭想著對策，被忽略的親兒子突然哇哇大哭，她顧不得和這婦人掰扯，趕緊跑過去看。
李月皺起眉，拉著婦人跟過去。
發現是雞窩的位置，隱隱有了不好的預感。
養雞的柵欄上還有雞毛掛在上麵，地上都是髒臭的糞便，李穆就蹲在地上哭，豆大的淚珠往下掉：“大花和小花沒了。”
莫梨想起來，大花和小花是身上花紋重的兩隻母雞，捉來養的時候李穆就要親自養，每天都去翻石頭捉蟲來喂，日子久了就喂成雞裏最大最重的兩隻。
家裏的雞不可能無緣無故的消失，莫梨看向李月，見她不敢和自己對視，臉上藏不住事，頓時笑了：
“李大娘，前幾天不是讓你們做主訛走我兩隻雞，那兩隻雞是我兒子親自喂養，加起來足足十斤，換成錢還買不到米？”
婦人姓李，因為這同姓，這些年對李期和李月兄妹倆多有關照，上一回就是她喊人來給兄妹倆撐腰，怎麼會不記得那兩隻雞的事。
屋裏的幕後人終於坐不住了，推門出來告罪。
李期彎下腰先給李大娘行禮，接著撩起長袍跪在莫梨身前：“是兒無能，把那賣雞得來的錢買了筆墨，讓月娘跟著我餓肚子，娘要怪就怪兒子一人，方才在屋裏已經抄完了一本書，這就給書肆送去買米，請娘千萬不要遷怒月娘和李大娘。”
莫梨第一次被人跪，先是一愣，算見識到了這個繼子的手段。
願意放下身段，把自己擺在弱勢的位置，難怪把村裏這些人騙得團團轉，隻是搞臭原主的名聲對他有什麼好處？
李大娘看莫梨不說話，安安靜靜站在那，金釵布裙也難掩其姿色，心裏發酸，譏諷道：
“你現在這樣苛待期郞和月娘，等以後期郞當官，月娘嫁去王家，你也別想沾到半分好處，不然我們這些鄉鄰都不會饒你。”
原來如此，莫梨算是明白李期煞費苦心的原因了，是怕自己高中之後，繼母趴在身上吸血？難為他小小年紀能想這麼遠。
莫梨索性攤開說：“本來也不是親生的，要不是李郞臨死前要我照顧李期到十五，我早就改嫁走了，還用得著操持這些活嗎？沒想到辛辛苦苦這些年，得來惡毒的名聲，真是好心沒好報啊。”
誰不會裝，她也裝。
不待李大娘琢磨出所以然，李期出大招了。
雙手撐在地上，重重磕了三個頭，再抬起頭來，額心已有了鮮紅刺眼的血印：“兒不孝，請母親責罰，假如明年高中，一定會帶著母親去城裏享福，萬萬不敢忘卻您的養育之恩，李大娘，您先回去吧，改日李期親自登門給您賠罪。”
家醜不可外揚，李大娘猶豫了下還是走了。
月娘把人送出門，折返回來就忍不住衝莫梨大罵，李大娘還沒走遠，聽到李月尖利的聲音腳步一頓，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再聽，那邊已經沒了聲音，暗自搖頭，見遠處茅草屋上升起的白煙，立即匆匆往家趕。
李家這邊，李月剛嚷嚷完，就被親哥的眼神製止。
隻是等人一走，李期就自己站起來了，顯然私底下早就和莫梨撕破臉，沒什麼好裝的。
李期拍拍身上的泥，俊臉陰沉：“倒是兒小瞧了您，沒想到大病一場開竅不少，您好好保重身子，一定要活到明年二月之後才好，兒先走一步。”
白日居中，李家到鎮上不近，來回腳程慢的話，怕是要天黑以後才能到家。
李期出門前叮囑妹妹：“把莫氏看好了，她若出門你便跟著，所作所為都要一一說給我聽。”
莫氏突然發生這麼大的變化，或許是莫家那邊出手了，不得不防。
李月煩悶地點點頭。
李期走後，她先去瞧了眼莫氏，看她還在安慰哭哭啼啼的小崽子，撇撇嘴，轉身回自己屋躺著，三天就吃了三頓飯，實在是餓得站不住腳。
莫梨是真不會哄小孩，雞窩也是真的臭，她就想找個轉移孩子注意力的法子，上山挖野菜吧。
家裏已經斷糧，繼子應該不會好心送米給她吃，得自己想辦法解決下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