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歲百歲,無災無難,長命百歲。

慶隆二十二年。

十二歲的桑百歲沒了娘親。

“這方圓十裏外便聞鑼鼓喧天,聲樂齊鳴,是誰家在辦喜事啊?這麼大陣仗?”

“你是剛入京吧?連這都不知道?這是平邑侯迎娶新夫人啊!連宮裏都送來了賀禮呢……”

“平邑侯?你是說桑侯爺?可聽聞那侯夫人不是剛過世不久嗎?先夫人屍骨未寒便迎了新夫人過門,這也太讓人寒心了吧?”

“噓……可不敢亂說,據說這婚事還是皇後娘娘給做的媒,這話若被人聽了去,可是要掉腦袋的。”

大街上看熱鬧的人三三兩兩一小堆,瞧著那遍地紅毯,滿樹紅綢,議論紛紛。

要說這平邑侯府乃簪纓世家,桑炯金戈鐵馬,血戰沙場,為北梁立下赫赫戰功,舉朝上下無人不對他格外敬重。

而桑百歲作為平邑侯唯一的女兒,更是相貌出眾、才情過人、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又與太子自幼相識、青梅竹馬,深得皇上與皇後喜愛,故而早早便被指定為未來太子妃。

眼看太子已到束發之年,理應依規與臨近的南唐互換儲君研學他國的帝王之術,在眾人的一致讚同中,蕭聿珩與百歲相約一同前往。

奈何娘親病故,她實在不舍得獨留下爹爹一人,隻得將去往南唐的計劃暫時擱置了。

然而,在不久前的一場祭祀大典上,桑炯遇見了身為宮中女官的林春暮,他那顆灼熱的心又重新跳動燃燒起來,他與林春暮兩人惺惺相惜,互生情愫,終是修得百年之好。

迎親的隊伍沿途一路吹吹打打來到侯府門前,伴著震耳欲聾的禮炮聲,頭披紅蓋頭的新婦隨著媒婆的牽引,一步一步邁過門檻,討糖的小孩兒也跟在身後說著些祝福的吉祥話。

人群中的百歲睫毛輕微顫動,沒來由地一陣心酸,眼裏隱隱有淚光在閃動。

“不要難過,還有我在。”

一片熱鬧嘈雜聲中,少年嗓音清潤低醇,看向她的目光宛如潤玉上那抹微微的瑩澤般柔和。

今日,蕭聿珩一身玄青色窄袖蟒袍,青玉緞帶,墨發以金冠束之,亦步亦趨立於百歲身側,氣質清雅,貴氣逼人。

百歲輕輕搖頭,緊緊盯著眼前一襲華麗紅袍的爹爹,那身軀凜凜之人,溫柔持過新娘的手,俊朗的容顏上光彩煥發,嘴角掛著一抹溫和甜蜜的笑意。

“不是難過,是開心……珩哥哥,我好久沒見爹爹這樣笑過了。”

百歲生得乖巧,皮膚白皙,今日著一身繡著精致花邊的胭脂色棉紗長裙,頭發梳成飛仙髻,隻斜插了一根白玉珍珠發簪,將那張稚氣未脫的小臉兒襯得愈發清麗靈動,仿佛一尊漂亮的小玉觀音。

蕭聿珩看著那雙清澈的眸子,怎會讀不懂她眼底的失落,他抬手輕輕搭在她的薄肩上,眼中滿是憐惜。

百歲扭頭睇他一眼,嘴角忽然綻開一抹笑容:“若是爹爹有人陪了,我便也能安心與你一同去南唐了。”

“放心吧,百歲。”蕭聿珩柔聲應道:“我已與父皇母後商議過此事,南唐那邊即將送他們的皇長子來北梁,咱們的出發時日也暫且定在了明年三月,現下隻等桑伯父點頭應允了。”

百歲微微頷首,不再言語。

還有半年之久,還能在爹爹身旁多盡盡孝道。

“吉時已到……”

“一拜天地敬蒼天,佳偶天成結連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