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1 / 2)

元昭六年, 五月初十。

細密的雨絲輕拂過宮牆的琉璃瓦,涼風徐徐吹過, 將廊簷積攢的雨珠撥動下來, 啪的一聲砸落在二尺金磚上,粉碎成瓣瓣晶瑩。天空暗淡如灰,籠罩在這四方城頂, 一片昏沉死氣。

未時已過, 將到了關閉宮門的時辰。鍾粹宮殿門打開,自裏緩緩而出一身著褐色華服的婦人, 婢女手持油紙傘遮擋住落下的雨絲, 婦人情緒尚未平複, 握著身前女子的手麵容不舍, 字字含淚, “妍兒, 你要記住,你才是尚書府的嫡女,萬不能讓那個小賤蹄子平白選了空子, 看了笑話。”

那女子體態端莊, 臉色頗顯憔悴, 無奈地歎了聲氣, 應付一句, “妍兒知道。”

“阿娘知道你在宮中難做, 但這後宮裏的女人沒個肚子怎麼行?別怪阿娘說這話, 就算是為了你,為了咱們娘倆,你也得搏一搏, 求得個前程。”

婦人說過幾句便轉身離去了, 婢女手持著油紙傘遮擋在婦人頭頂,直至那身影再瞧不見,惠修容扶了扶額才轉身回了殿內。

臨近暮春,天尚且泛有涼意,加之今日下了細雨,濕氣尤重,宮女彎腰在回廊殿角撒著幹粉除濕,惠修容揉捏著眉心抬步進去時一眼瞥見了撒完幹粉低頭出去的伶玉。

她袖中的手微微攥緊,不甘地閉了閉眼,難道真的隻有這個法子了嗎?

貼身宮女穗音看出

娘娘麵容有異,正是廊下濕氣重的地方,她怕娘娘身子受不住上前低聲提醒,“娘娘,外麵雨涼,咱們進去歇著吧。”

惠修容目光在那遠去的身影停留一瞬,抬步去了殿。

雲香嫋嫋,白煙潺潺,香料清新如玉,是極好的甸子香。

惠修容原是尚書府的嫡出小姐,父親位居高位,身為嫡女好東西自當少不了,當年將她送入宮,皇上尚且寵幸她時,她那父親私下裏沒少命人送好東西,鍾粹宮時常擺得滿滿當當,上至朱翠玉帛,下至衣履瑪瑙讓別宮嬪妃瞧得花了眼。

提起惠修容失寵到再無子嗣,事情要回到半年前,太醫診出她有孕脈,因是頭一胎,惠修容又驚又喜,胎象沒坐穩不敢透漏出去,巴望著過三個月好告訴皇上,然則三月未到,這一胎先出了事。

那日正逢下雪,她原是想出去走走,不料竟直接從台階上摔了下來,自此不僅失了腹中孩子,太醫還言再無子嗣的可能。這事很快傳遍了整個後宮,自然也傳到了宮外,自此父親再沒安排人往宮裏送過什麼,雖未言明,卻已知其意。

“叫伶玉進來。”

得了吩咐的小宮女立即低頭出去喚人,惠修容捏著眉心越發頭疼,穗音很有眼色地站到榻後,兩指搭到惠修容鬢側,力道適中得揉捏,“娘娘真要那麼做嗎?”

惠修容鬆乏地側躺下來,冷嗤一聲,“不然本宮能如何,母親入宮再三提

點,是怕本宮傷心,來日地位不保。母親說的對,本宮不能再猶豫了,父親既然有心安排庶女入宮,就是打算放棄我這個女兒,可真是舐犢情深。”

事關娘娘家中事穗音不敢插話,他們做奴才的都有三分眼色,主子讓做什麼就做什麼,該聽的聽,不該聽的不聽。

穗音忽想起什麼,眼中擔憂,“娘娘,那伶玉畢竟已非處子之身,若惹得皇上動怒……”

“怕什麼?”惠修容若有所思地抬了抬眉眼,“背主勾人的是伶玉,又不是本宮叫她這麼做,再者伶玉入宮是走了內侍省的門路,隻不過恰好分到鍾粹宮,跟本宮有何幹係?本宮既不能生育,皇上憐憫體桖,又能如何重罰?”

“若隻因她非處子之身就鬧得走投無路,以後怎麼在宮裏生存。連這點本事都沒有,本宮也不必再養著她了。”

穗音聽出娘娘動了怒氣,不敢再多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