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盧雲見了穀中的地形,早已有備,他雖然摔落懸崖,但心神不亂,他見一處地方藤蔓纏繞,當下伸手出去,死命去拉,但兩人下墜之力太大,雖給他拉住長藤,巨力帶過,煞那間便又斷裂,兩人身子仍是朝下摔去。
二人下墜不斷,伍定遠見一處山壁外凸,看來可供著力,猛地叫道:“看我的!”
他胸前血流如注,但氣力仍是不失,舉起“飛天銀梭”,往那尖角丟去,霎時銀梭的尾練在那尖角一繞,兩人便止住了跌。
隻是大力傳來,伍定遠重傷之下支撐不住,手指便自一鬆,盧雲急忙搶過,伸手使勁拉住尾鏈,兩人雙手用力,同時大叫一聲,終於牢牢地抓住尾鏈,這才救了性命。
二人喘息一陣,便往山壁湯去,跟著伸手抓住岩壁,各自歇息。
盧雲打量四下地形,隻見下頭有處山洞,便道:“咱們爬到那兒,想來應可躲上一陣。”
伍定遠胸口傷重,氣喘不休,正想躺下歇息,連忙稱是,兩人緩緩爬下,過不多時,便已進洞,隻見那山洞甚是寬闊,當容二人棲身。
盧雲正要說話,忽聽遠處傳來爬動之聲,伍定遠心下一驚,作勢噤聲,跟著緩緩探頭出去,果見卓淩昭如蜘蛛般地四下爬動察看,他心下驚駭,急忙取過銀梭,伏在洞口處等待,隻要卓淩昭爬將過來,便要出手暗算。
所幸這山崖廣大至極,卓淩昭爬行一陣,四下尋找不到伍盧二人,便往崖下攀去。盧雲見卓淩昭武功高強至極,想起方才兩人對招間的凶險,心下不禁一寒。
眼見卓淩昭去得遠了,兩人這才放下心來,盧雲見伍定遠傷勢不輕,忙為他點上胸口的穴道,但傷口太深,仍是流血不止,盧雲忙撕下衣襟,替伍定遠包紮胸前傷口。
忙了好一陣,血流漸緩,伍定遠喘道:“多謝了。”他見盧雲也是麵色慘白,便道:“你方才與那姓卓的對了一掌,可曾受了內傷?”
盧雲搖頭道:“還好。”方才他與卓淩昭對掌,隻覺此人掌力雄強無比,他自己前幾日與東廠好手比拚內力,傷勢尚未痊愈,如何抵敵得住?一掌接過,便已受了內傷。隻是盧雲內功底子紮實,想來隻要靜養兩日,當能盡複舊觀。
兩人喘息一陣,都覺疲累不已,伍定遠從包裹中摸出乾糧,兩人各自分吃了。
盧雲低聲道:“咱們現在怎麼辦?是要留在這兒,還是趕緊離開?”
伍定遠隻覺胸口中劍處疼痛異常,呼吸間甚是困難,自知傷勢沈重,便搖頭道:“咱們在這兒歇一宿,等昆侖山這群人走遠了,咱們再走不遲。”
兩人各自坐地歇息,盧雲疲憊至極,不久便沈沈睡去,但伍定遠受了“劍蠱”絕招,隻覺肺部好似破了個大洞一般,一呼一吸間有如拉扯破洞風箱,甚是痛苦,良久無法闔眼。
第二日清早,盧雲睡了個飽,早已起身,他往洞外望去,隻見外頭稀哩嘩啦地下著大雨。盧雲見伍定遠仍在沈睡,忙道:“伍兄,起來了。”叫了兩聲,卻不見他起來。
盧雲大驚,忙將伍定遠扶起,隻覺他全身火燙,解開衣衫一看,胸口傷處竟已化膿,屠淩心刺的那劍竟是不輕。原來那“劍蠱”陰勁最是厲害不過,傷口雖然看似甚淺,其實陰勁所到之處,早已深入五髒六腑,隻怕伍定遠的髒腑已然重傷,恐有性命之憂。
盧雲驚慌失措,不知如何是好,過了良久,伍定遠這才悠悠轉醒,他睜開眼來,待見盧雲麵色憂急,當下微微一笑,嘶啞地道:“盧兄弟,怎麼這幅慌張模樣?”說話間氣喘咻咻,有如哮喘病人。
盧雲忙道:“你傷勢沈重,可千萬別要亂動,我想辦法給你弄幾服藥來。”
伍定遠喘道:“這點傷算得了什麼,想我以前在西涼的時候,哼!那可是整日在刀口裏度日啊!”他乾笑了兩聲,又道:“這陣子咱們先在此處養傷,等我身子好些了,咱們再做打算不遲。”盧雲點頭稱是。
當天盧雲便爬出洞去,攀回懸崖之旁,隻見上頭已有大隊人馬到來,竟將來往道路封住,盧雲一愣,想不到連官兵也都出動了,隻不知是錦衣衛還是東廠的人馬。
盧雲心道:“這伍兄到底是什麼人,怎麼各方高手都在找他?”他不敢在外頭久留,便回洞與伍定遠商量。
伍定遠聽說下山道路已被封鎖,更顯愁容,知道山洞裏也不穩固,隻是此刻身上傷重,若要硬闖,絕無逃脫之機,兩人隻好過一日算一日了。
又過兩日,洞外大雨依然不止,稀哩哩地濺進洞來。伍定遠大半時候都躺著不動,有時睜開眼來,隻說了一兩句話,便沒了力氣。
盧雲見伍定遠傷勢日重,全身高燒,胸前傷口更是發出陣陣腐臭,他心下焦急,想要替他診治,卻又苦無藥石。盧雲脫下外衣,給他蓋在身上,又去接了雨水過來,喂著伍定遠喝下,但伍定遠昏昏沈沈,雨水入口,又全都嘔了出來。
盧雲又慌又急,道:“咱們要怎麼辦?便這樣等死麼?”伍定遠緩緩睜眼,卻不打話,過不多時,又沈沈睡著。
盧雲望著洞外,大雨仍然傾盆而落,他明白前無去路,後有追兵,情勢極為險峻,不由得心煩無比,此時伍定遠早已昏迷不醒,呼吸時呼咻咻地,看來肺部真的破孔甚深。
連著三日,雨勢都不曾止歇,盧雲幾次爬出探看,崖上崖下仍有人盤查把守,實在脫身不得,這夜他不敢再睡,隻守護著伍定遠,深怕他病情有變,突然死去。
到得第四日早,盧雲正在洞口小寐,忽聽背後傳來異聲,盧雲驚醒,連忙轉過頭去,隻見伍定遠雙手掙紮,便要坐起,盧雲趕忙搶上,將他扶了起來。
伍定遠睜著空洞的雙眼,撫著胸口傷處,喘道:“盧兄弟,我……我好難過……”
盧雲大驚,急忙握住伍定遠的雙手,大聲叫道:“咱們衝出洞去,我定有辦法救你!”
伍定遠搖了搖頭,喘息道:“我……我實在走不動了,你好好保重,自己去吧。”
盧雲這幾日與他朝夕相處,心中早把他當作親人一般,聽他說話這般消沈,忍不住心頭一痛,隻是搖頭不語。
伍定遠看著洞頂,怔怔地道:“想我本是西涼城的一名捕快,為了一樁滅門血案,這才千裏流亡,逃到此地。一路上多少艱險危難,唉……誰知命運乖離,看來今日我也難逃毒手……”說著想起齊潤翔、齊伯川父子,心中更感悲痛,幾欲流下淚來。
盧雲急勸道:“伍兄別急,等你病好之後,咱們再做打算吧!”
伍定遠自知命在旦夕,他眼眶微紅,隻緩緩搖了搖頭,跟著從懷中掏出羊皮,交在盧雲手裏,低聲囑咐道:“盧兄弟,這塊羊皮涉及八十幾條人命,乃是苦主所托之物,哥哥現下性命不保,隻求你好好收著,日後為我申冤報仇……”他說著說,一口氣喘不過來,隻不住大聲咳嗽。
盧雲心中慌張,急忙替他撫背,就怕他忽地死去。
伍定遠定了定神,低聲道:“這塊羊皮牽動天下氣運,乃是奸臣江充賣國的罪證,隻要……隻要交給有良心的大臣,就不愁推不倒這個奸臣……盧兄弟,這宗血案能否得雪,全看你一人了……”他正待要說,猛地心中一醒,想到那夜齊伯川死前的情景,當時齊伯川重托於己,哪知自己現下也要不成了,卻要再將這樁重擔托給一個素昧平生的人,他心下一悲,熱淚盈眶間,竟是淚灑當場。
盧雲見他悲傷,也是淚如雨下,他緊緊握住伍定遠的手掌,哭道:“伍兄,快別這樣了,咱們一塊兒逃吧!”
伍定遠慘然一笑,他看著眼前寒愴的盧雲,這人與自己道上相逢,不過是個麵販而已,眼下自己不成了,便硬要把這個重責大任派在人家身上,卻是憑什麼?他歎息一聲,垂淚道:“算了,沒用的,這羊皮隻會害死你,你鬥不過他們的……”
盧雲正待要說,卻見伍定遠大聲狂叫,雙手亂揮,吼道:“逃吧!逃吧!你自己快逃吧!”想將羊皮拋出洞去,一時卻沒了力氣,兩眼一翻,身子痙攣一陣,就此不動,好似死了一般。
盧雲大吃一驚,連忙去探他的脈搏,隻覺微弱至極。盧雲一咬牙,情知若再困於此處,伍定遠隻有死路一條。他把羊皮收到懷裏,跟著解下腰帶,將伍定遠牢牢綁在背上,心道:“當此之際,隻有先回京城了。”顧不得漫天大雨,就此衝出山洞。
盧雲背著伍定遠,一路攀爬至山腰,忽聽有人喧嘩呐喊,卻是下頭守軍看見了自己,正自奔相走告,盧雲一慌,原本他往崖下爬落,此刻給人發覺,便不敢再下,他見懸崖西首甚是陡峭,想來無人看守,便急急爬去。
大雨一滴滴的落下,冰冷的雨水澆在兩人身上,盧雲怕伍定遠受不住寒,隻握住了他的手,將護體內力一陣陣的傳了過去,所幸伍定遠尚有脈搏,看來尚能支撐一會兒。
不多時,盧雲已攀上崖頂,他察看一陣,天幸四下無人,想來山下守軍以為他兩人已然爬下懸崖,早已在下頭道路搜查,是已此處反而無人看管。他心下大喜,認明京城的方向,當下負著伍定遠,衝風冒雨,狂奔疾行。
奔了片刻,眼前遇上了一條岔路,正中是一片平坦道路,兩旁卻是蜿蜒山道,他正自猶疑,不知要往何處而去,忽聽後頭有人叫道,“人在這兒了,大家快追!”盧雲吃了一驚,回頭望去,竟有百來名騎兵駕馬追來,慌亂間不知是何方人馬,盧雲心念如電,當下挑了崎嶇小路奔走,想來此處亂石無數,馬蹄踏去,必然摔傷。
盧雲背著伍定遠,一路從小徑狂奔逃走,過不多時,後頭騎兵發現了,便也匆匆奔來,眼看便要追近,忽聽後頭大呼小叫,已有不少馬匹摔倒,眾騎兵眼見地形崎嶇,隻得翻身下馬,改以步行,但這番行路比不上騎馬,登時慢了下來。
盧雲急於甩開追兵,敢忙發動內力,那“無絕心法”的威力登時顯現出來,隻見他大步向前邁去,竟然疾逾奔馬,有若雷霆。大批騎兵此時隻能以步行追趕,一時間呼喝連連,卻是追趕不上。
盧雲狂奔而去,足足奔了一個多時辰,二十餘裏奔來,不見後頭有人追來,想來已遠遠拋開追兵。盧雲心頭一鬆,放緩了腳步,又是幾裏走去,隻見前頭現出一堵高高的城牆,盧雲知道京城已在眼前,看來隻要入城尋到藥 ,仗著自己還懂些醫術,伍定遠定然有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