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神族與人族之戰正式打響(下)(1 / 3)

純陽功三字一出,全場一時嘩然,要知武當純陽功號稱道家隱仙派第一內功,修行者三華俱頂、伍氣朝元,發功時明堂穴金光照耀,威力遠在太和功、鬆鶴心經之上/之勢練法艱澀異常,張三豐身後早已失傳,卻又怎得重現江湖?

呂應裳滿心畏懼,不知元易是何時練成這等神功,他慢慢轉過頭去,眼裏沒見到元易,卻見了一位少年,高大英俊,背負青鋒,看那柄劍長約四尺,正是武當三劍之一的紫清純陽劍。腰上另懸一把寶劍,卻是武當本門的最高符印太極真武劍。

太極真武劍、紫清純陽劍、太乙浮塵劍。這三口劍皆是道家隱仙派曆代所傳信物,其後一一收歸張三豐之手,供奉於真武觀中,遂給人稱為武當三劍。

隱仙派早已沒落,如今精華全在武當一派。看來人腰懸真武,背負純陽、一身而係武當雙劍,那氣勢委實說不可擋,一時之間,全場都靜了下來,上從宋公邁、高天威、呂應裳、下至海川子、玉川子、空同山的三棍傑、人人都打量這個不速之客。

來人麵入水晶,五官甚是俊美,偏生體格長大,約有八尺五。垂首顧盼之際。隱隱帶著幾分冷峻之意。眾人與他的目光相接,竟不約而同退開了一步。良久良久,誰也沒說話,猛聽一聲暴喝響起,卻還是高天威率先發難:“小鬼,方才我和這姓呂的比武,可是你出手幹預麼?”

高天威向來依老賣老,豈料那少年聽得前輩訓斥,竟是置若罔聞,隻管邁步離開。高天威驚怒交迸:“臭小子!你耳聾了麼?爺爺在問你話啊!”

那少年身形長大,雖給高天威擋著,卻仍雙眼平視,大步離去。高天威身材矮小,雖說擋到了麵前,腳下卻給一步步逼開,可憐他拚命揮動雙手,卻還是入不了人家的法眼,他氣往上衝,摹地飛身起跳,怒吼道:“臭小子,你找死麼?”

也是他怒到極處,一腳便朝那少年下顎踢去,那少年猛地雙眼圓睜,怒發衝冠,“明堂穴”金光大現,渾身衣袍竟有寶光隱隱竄流。

一片駭然間,元易總算趕來了,他把高天威半空抱住,慌道:“對不住,對不住,孽徒初入江湖,目無尊長,當真是失禮了。”

“什麼?”眾賓客大驚道:“這少年是道長的徒弟?”元易賠罪道:“是、是、這孩子沒見過什麼世麵,到讓幾位前輩見笑了。”高天威怒道:“是該好好教他!沒半點樣子!”元易拚命賠罪,忙帶著徒兒上前,一一為他引薦:“楓兒,你山居野人, 不知天下之大,今日且讓你拜見幾位高人,這一位呢……便是國丈的左右手,人稱‘若林先生’的呂大人,學問極高……”

元易適才與呂應裳動了手,自有歉疚之意,此時便說盡了好話,呂應裳知道他要與自己重修舊好,便也諾諾稱是,他凝目打量那名少年,隻見此人約莫與大兒子得禮年歲相若,身材卻遠為長大。與之說話還得仰頭,不免有些不習慣了。他向後退開一步,從懷裏取出一隻紅包,正要給晚輩當作見麵禮,哪知那少年卻把臉轉了開來,冷冷“嗤”了一聲。

幾年不出江湖,什麼都不一樣了。眼看呂應裳滿臉錯愕,海川子也是頻頻幹笑:“這位小兄弟性子……不大一樣啊,倒不知如何稱呼?”元易滿麵尷尬,還未回話,那少年卻已自報姓名,冷冷地道:“某姓鬱,雙名丹楓。武當門裏行六。”

眾人聽他自稱叫什麼“鬱丹楓”,便都嗯了一聲,卻聽高天成嗤嗤譏笑:“沒聽過。”

那少年聽得笑聲,立時沈下臉來,道:“誰在發笑?站出來了!”眾人見這少年狂得不成話,自是驚得呆了,高天威大怒道:“你他媽的是什麼東西?連我高家的人也敢惹?告訴你!方纔說話的便是”淮西天將府“的高天成,你親爺爺”神將“高天威的老弟!你聽過咱們的名頭吧?”

鬱丹楓嘴角微斜,把頭仰了起來,道:“沒聽過。”

高天威氣得發狂,便要上前撕打,鬱丹楓懶得理他,雙眼一閉,左掌一揮,正要將這矮小老人打飛,猛聽元易怒道∶“楓兒!你才剛從黑風裏放出來!又想給師父關回去麼!”

這“黑風洞”八成是武當山的地牢,想來這鬱丹楓必是其中常客,聽得喝罵,不由有些猶豫了,元易怕他成為武林公敵,立時將他押到呂應裳麵前,喝道∶“這兒每一位前輩,武功都遠勝於你!聽好了,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若林先生“呂應裳……”這話先前便說過了,鬱丹楓自是閉目養神,猛聽高天威暴怒道∶“臭小子別太囂張了!告訴你!這姓呂的不是普通人!他有個大名鼎鼎的師弟,便是當今”天下第一高手“寧不凡!這你總該聽過了吧!”

“寧不凡”三字一出,果然鬱丹楓咦了一聲,道:“三達門徒?”說著上下打量呂應裳,眼中竟然現出興奮之色,正要逼近而來,卻聽師父厲聲道:“楓兒!跪下!給前輩磕頭!”鬱丹楓凝視著呂應裳,眼中滿布異光,猛聽他深深一個吐納,隨即抖開長袍,俯身而拜。

呂應裳明白這少年來曆甚奇,不願無端受其跪拜,忙道:“少俠請起,初次相見,不須行此大禮。”說也奇怪,那少年先前倨傲不拜,喊都喊不動,此時一旦執意下跪,卻也一樣勸不聽,呂應裳不得已,隻好托出雙掌,攙著那少年的腋下,正要將之扶起,猛然一股巨力壓下,力道竟是大得異乎尋常,猝不及防間,呂應裳膝蓋彎 屈,竟要隨那少年一起跪倒了。

此時群雄一旁見證,幾百雙眼睛瞧著,呂應裳倘使雙膝著地,與一名少年相互跪拜,卻是成何體統?他心下焦急,忙使出“過橋”秘法,盼能卸下對方的氣力,奈何那少年體內真氣充沛至極,自己雖已運功卸力,卻如小舟載巨象、破船負巨鼎,隨時都要傾覆沉沒。

呂應裳又驚又怕,自知丟不起這個人,忙向“三棍傑”頻使眼色,“三棍傑”互望一眼,便又向“海川子”打了個眼訊,四大高手同出一掌,奮力來拉,可才與鬱丹楓的內力相觸,四位前輩虎口一熱,竟都騰騰騰地退開了三步。

這少年的內力宛如正午太陽,日麗中天,熾熱難當,尋常氣勁與之相觸,全要給融化反震,難以為繼。眼看呂應裳屈辱難免,忽然一名老者邁步上前,使勁往呂應裳手臂上一提,勁力到處,便讓他站起了身子。

眾人驚喜交加,回頭急看,不由齊聲大喊:“宋爵爺!”正統朝輩份最高的老前輩,便是這位宋公邁,所練的“神刀勁”以心馭氣,意湧而力生,存念越熾,氣力越大,端的是江湖罕有的獨門絕學。果然便一舉建功了。

宋公邁是丹桂之性,老而彌辣。他不喜這少年的無禮,冷冷便道:“小兄年紀輕輕,便已身負絕頂內力。看你如此目中無人,想必是學過一些”純陽關功“的皮毛吧?”

那少年斜目瞧了宋公邁一眼,道 :“錯了。”宋公邁皺眉道:“我錯什麼了?”

“欲整青鋒敢憚勞,淩晨開匣玉龍嗥!手中氣概冰三尺,石上精神蛇一條。”

那少年仰望天際,雙手插腰,吟罷了呂洞賓的“劍詩”,隨即環顧全場,淡然道:“諸位前輩,在下身奉三豐祖師遺教,已於去歲臘月功行圓滿,接下第九代”隱仙之令“。”此言一出,全場嘩然。

宋公邁也是臉色微微一變:“你……你已是”純陽功“第九代傳人?”

鬱丹楓深深吐納,隻管凝視兵部大門外的萬裏夜空,一時全身滿布氣勁,隱散金光。

道家隱仙宗第一內功,便是“純陽功”,此功並非張三豐手創,而是道家北祖“純陽子”呂洞賓所傳,經曆代易主,而後歸於武當。全篇分作築基、胎息、泥丸等十二關,練法艱澀異常,於丹鼎宗的“元元功”並稱為道教武術兩大瑰寶。自張三豐後,武當闔派再無第二人習成,豈料這少年竟然自稱練成這百年難得一見的“純陽功”?

一片議論聲中,海川子急急拉過元易,附耳道:“你這徒兒是瘋了麼?說話這般狂?”元易歉然道:“劣徒生性如此,我回去會重重罰他的。”他怕徒兒犯了眾怒,忙厲聲喝道:“楓兒,別在這兒自吹自擂了!立時給我跪下,否則休怪師傅回山罰你!”

聽得師傅生氣了,鬱丹楓無可奈何,隻得跪倒在地。宋公邁嘿嘿笑道:“不敢當啊!老朽無德無能,豈受得起”純陽傳人“一拜?”說著率先讓了開來,呂應裳、三棍傑等人也都避了開來,惟獨高天威哈哈大笑,坦然受其跪拜,不忘揮手怒喝:“他媽的!跪姿端正些!”

眼看徒兒自尊自大,無端得罪了天下同道,元易自是滿麵歉疚,到處賠罪。鬱丹楓卻是不知不覺,靜靜磕完三個頭,便自行站起,走回武當弟子的行班之中。

好容易小魔星走了,海川子擦著冷汗道:“元易道兄啊,你……你這徒弟是打哪收來的?可真希奇了。”元易歎道:“實不相瞞,這孩子是湖北人,幼年時投入武當,自四年前開始修行”純陽功“,直到上個月底功德圓滿,方才藝成下山。”

“什麼?”聽得元易也坦承此事,海川子不由雙眼圓睜,駭然道:“他……他真個練成了純陽功?”元易自知失言,忙改口道:“練成二字,豈敢自道?至多不過小有成就罷了。”

高天威從來見不得人好,立時報以冷笑:“我就說 嘛,這純陽功何其堅深,幾百年來也沒見人練成過。這小鬼無人指點,單靠自己瞎子摸象,哪裏練得成?”眾人聽這話頗有道理,紛紛說道:“是啊,別的武功還能自習,這純陽功卻是不行。他是怎麼起練這功夫的?”

元易歎道:“老實說吧,這孩子是怎麼練成純陽功的,其實我也不知情。”眾人訝道:“怎會如此?你不是他的師傅麼?”元易歎了口氣,朝徒兒招了招手,道:“楓兒,前輩們都在問我,你是怎麼和純陽功結緣的?”

“徒兒也不曉得。”鬱丹楓雙手抱胸,後背靠牆,淡然道:“總之看過經文後,自己就會了。”“什麼?”海川子顫聲道:“你……你是無師自通的?”鬱丹楓沒說話了,隻管俊眉斜挺,負手望天,氣宇極顯孤高。眾人見了這幅模樣,心下更感駭然,一時之間,人人都想起當年那個震動天下的名號:“劍神”卓淩昭。

自從寧不凡退隱,卓淩昭仙逝,正教武林著實沉寂了好一陣子,如今英雄出少年,又來了一個武學天才,人人相顧忌憚,均知武當門派複興在即,“天下第一”之號,恐怕也在不遠了。

宋公邁冷眼旁觀,忽道:“小兄弟,你是湖北人,是麼?”鬱丹楓淡然道:“是又如何?你不服氣麼?”少年人說話專從鼻孔出來,難聽之至,宋公邁卻也沒動氣,隻靜靜問道:“你和湖北的顏家的顏四爺如何稱呼?”鬱丹楓身子微微一震,目光便向師傅轉去,元易咳了一聲,道:“前輩何出此問?可是認得這孩子的家長麼?”宋公邁搖頭道:“你別擔心。顏家是當今湖北武林世家,門中多有英傑。我聽這孩子是湖北人,忍不住便多問兩句。”

元易見他並無惡意,便鬆了口氣,道:“宋爵爺所料不錯。這孩子的母親姓顏,正是顏惟藩老先生的掌上明珠。說來咱們楓兒家學淵源,正是顏四爺的外孫。”

宋公邁道:“如此說來,顏惟真便是他的姑婆了?”元易地頭咳了幾聲,道:“沒錯。”

宋公邁欲言又止,元易也隱帶不安,似有難言之隱,餘下眾人則是心下納悶,一不解顏惟真是誰,二也不知這家人與“純陽功”有何淵源,一時都在交頭貼耳,打探內情。

沒人曉得的,這“顏惟真”的丈夫其實也是武當弟子,這鬱丹楓之所以與“純陽功”結緣,說來正是這位姑婆的功勞。

鬱丹楓早年喪父,隨母親寄居湖北娘家,其後在外公的安排下,便投上了武當學藝。隻是這孩子資質平庸,生性又是狂妄自大,偏偏學武又極不用心,是以入門以來始終庸庸碌碌,除了長相比常人體麵些,並無過人之處。誰曉得四年前他返鄉探親,替母親收拾一個舊房間,無意間竟從床下翻出了大批書信,署名“元衝”,全是寫給一個名叫“顏惟真”的女子的。

這“顏惟真”按資排輩,其實便是鬱丹楓外公的三姐,算是他的姑婆,據說很年輕時就死了。當時鬱丹楓也沒多想什麼,反正鄉居無聊,見到三姑六婆的裹腳布,便也拿來胡亂翻閱,打算消遣時光。隻是瞧來瞧去,信文實在無聊,都是那個叫“元衝”的無病**,有時寫他在武當山居的點點滴滴;有時又不忘對姑婆噓寒問暖,要不提醒她天寒時記得添衣,要不便勸她吃藥進補之類,總之滿紙廢話,雞毛蒜皮,讓人氣悶無比。

鬱丹楓是少年人,對三姑六婆之事毫無敬意。他見這批書信乏善可陳,本想將之扔棄,誰曉得翻到了第三封信,卻在內文裏瞧見“內丹”,“泥丸”等字樣,他吃驚之餘,這才定神細讀,方知這個“元衝”受掌門之命,正在起練一套極艱澀的功夫。看他好似煩惱之至,便在每封信裏記載了許多練功疑難,似要對姑婆訴苦,可這人也真聰明,每每翻到俠義封,他便又找到了破解之法。如此周而複始,整整翻到了第十四封信,赫然便現出了“純陽功”三字。

鬱丹楓一見“純陽功”的大名,登時驚疑不定,自知這是道家第一神功,方今武當的“太和功”,“太極功”,“鬆鶴心經”等等,莫不是從“純陽功”脫胎換骨而來。他知道這批書信非比尋常,便將之藏起,悄悄帶回武當,其後更大膽稟明師尊,說自己有意來練“純陽功”。

武當教徒弟是有順序的,入門弟子先練基本功,約莫五年後,方能起練“鬆鶴心經”,待到爐火純青了,便可循序漸進,另擇“太極”“太乙”“天傷”等內丹玄功來練,這一關少說得耗時三十年,倘能練到功德圓滿,已算萬中無一的高手了,自也能起練武當真武觀的護教神功:“太和功”。

“太和功”是沒有止境的,上品,中品,下品,每品都要耗上二十年。至於高過“太和功”的武功,則是百年來沒人見過的“純陽功”。想這鬱丹楓什麼都不會,入門不過三年,卻妄想來練“純陽功”。元易聽說之後,便將他重重責打一頓,要他學著本分。可鬱丹楓並不死心,竟然半夜裏溜到了紫霄洞中,找到“純陽功”的時刻,自行修練起來。

短短一個月內,鬱丹楓自覺身輕體健,耳聰目明,氣力更變得極大,三個月後,他與一位師叔練招,一個不小心,竟將人家打成重傷了,至此方才驚動了掌教真人元清,他將鬱丹楓召來查問,方知這孩子竟然瞞著本門上下,自行修練起絕世神功“純陽經”,而且已有小成。

這一驚委實非統小可,要知“純陽功”難如登天,自三豐祖師以降,武當派再無一人練成。誰知這少年竟能無師自通?元清驚喜交加,自知門裏來了個天才,便如當年華山揀到寧不凡相仿,當下便諭示師弟元易,讓鬱丹楓破格起練“純陽”。

此後數年,這少年連破玄關,內力越來越深,竟爾跨入武當派百年來難以想望的境界。隻是他心裏明白,這一切全是姑婆床下那批書信的功勞,他怕此間秘密為人所覺,便將相關信文記牢了,隨後暗中銷毀。隻因此事做得十分隱秘,連業師元易也不得而知。

正因鬱丹楓心裏有鬼,他始終不敢打聽“元衝”的來曆,隻道此人是本門的一位前輩高手,與自己有緣雲雲。卻不曉得當年姑婆趁夜私奔,嫁的便是這位武當道士“元衝”,而這位“元衝”也因不守清規,遭長老破門出教,從此盡棄所學,轉赴天山,開創了驚天動地的大事業。他便是方今怒蒼創建之祖,西北怒王的生身之父:“秦霸先”。

一片靜默間,人人都在猜測鬱丹楓的來曆,元易環顧全場,眼見眾高手或咳嗽,或皺眉,都是一臉的不以為然,他怕徒兒成了武林公敵,忙道:“幾位前輩,小徒末學後進,自也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倒立,實話一句,他此番隨我上京,正是來謙衝受教,拜見幾位心儀的前輩,也好請人指點武學迷津……”高天威冷笑道:“怎麼?你這徒兒不是已經成仙了?怎麼世上還有人可以指點他?難道太上老君已經下凡來啦?”

這話本是譏嘲,哪知鬱丹楓聽在耳裏,冷冰冰的臉上居然露出了笑容。高天威越看越火,正要多挑撥個幾句,元易卻急忙賠罪了:“高爵爺取笑了,取笑了。”他曉得高天威難纏,忙拉住了海川子,道:“道兄,你可知我這徒兒生平最仰慕的高人,卻是哪一位?”

海川子幹笑道:“那還用得說麼?能讓鬱少俠傾慕的前輩,自是貴山祖師張三豐啦!”

元易歎道:“三豐祖師任神共仰,那是不必說了。隻是當今武林人物中,我這徒兒最佩服的前輩,卻是華山掌門蘇穎超,蘇少俠。”呂應裳本在與三棍傑說話,陡聽天外飛來橫禍,不覺魂飛魄散,顫聲道:“什麼?他……他欽佩咱們家穎超?”

元易捋須笑道:“正是如此。蘇掌門劍法通神,世稱‘三達傳人’,劣徒沒回聽人提起他的事跡,心裏仰慕得不得了,隻不知若林兄這幾日能否從中安排,也好讓孽徒得以拜會蘇少俠?”

聽得此言,鬱丹楓嘴角泛起冷笑,元易則是一連誠懇,眼看師徒倆一搭一唱,海川子等人幹笑不已,心中都想:“蘇穎超要倒大楣啦。”

這元易專來扮豬吃老虎,想他這回從武當地牢裏放出一隻怪物,自是專門來對付蘇穎超的。看這少年既已練成了“純陽功”,內力底子之厚,怕還在業師之上,仗此絕頂內力,自足與蘇穎超的“智劍平八方”較量,等三達傳人一倒,華山滿門一垮,“立儲案”豈不也成了一半?

眼看鬱丹楓森森而笑,隻等著訂出約會日子,呂應裳心頭慘叫,一時推辭也不是,應允也不是,正頭痛欲死間,忽聽兵部門口傳來一陣騷動,一聲“阿彌陀佛”過後,隨即轉進了大批和尚,看為首兩名高僧帶路,左為靈如,右為靈識,中為靈玄,正是方今少林“真如玄識”中的三位金剛駕到,再看隊伍最末則是一名老僧,矮小枯瘦,貌不驚人,卻是達摩院首座靈音大師。

少林高僧現身,呂應裳宛如遇上了救星,忙急衝而上,喊道:“靈音大師!久違了!”

靈音近年少在江湖走動,此際才一現身,場內便是一陣嘩然,看這老僧人緣真好,每個江湖人物都上前見禮了,連高天威也收起了氣焰,陪上了幾句好話,那少林武當分庭抗禮百年,元易又是一派之長,便也帶了門人過去拜見。隻是那鬱丹楓年紀輕,對誰都不服,眼見靈音孱弱矮小,其餘禿驢也是平平無奇,雙方會晤之下,少不得又有幾分驚奇了。

正寒喧中,忽聽堂上傳來呼喊:“諸位高賢,洪捕頭有話與各位說。”

少林高僧果然地位不同,前腳才到,朝廷立時有人出麵了,隻見一名壯碩漢子行上前來,想來便是那位“洪捕頭”。隻是場內喧嘩,人人都在與少林僧眾說話,那洪捕頭先等候了半晌,待得場內聲響稍歇,方?致歉道:“深夜之間,打擾諸位高人清夢,當真一萬個對不住,下官為表歉意,來日定當奏稟朝廷,為諸位表功……”看他禮數周到,說著說,便向眾高手做了個四方揖。

都說“窮文富武”,在場高手無數,若非一方之霸,便與當朝權貴結交,個個皆是江湖大豪,誰有希罕一個小捕頭上奏表功?聽得此言,宋公邁默然,海川子幹笑,呂應裳則是?眉低咳,一旁便轉出了個高天威,暴吼道:“你有話快說!有屁快放!老子等你大半夜,聊得口幹,站得腿疼,你到底有啥屁事?趕緊給我說出來!”

高天威身分極高,那洪捕頭自也認得他,忙道:“高爵爺稍安勿躁,先請坐下用茶……”

此時整個衙門站了兩三百人,哪有空位可坐?便臉宋公邁,高天威也是站著,眾高手滿心不耐,便有人吼罵起來:“混蛋東西!這兒有椅子可坐麼?你給我指出來啊!”

洪捕頭啊了一聲,欠身賠罪道:“對不起,對不起,這前廳確實窄了些,來,請大家席地而坐……”這話不說還好,才送出口來,群情激憤,人人都隨著高天威怒喊叫囂:“操你祖奶奶!你當我們是乞丐啊!趕緊把屁放了!老子還等著回去睡大覺哪。”

這洪捕頭雖也是個官兒,可來到武林大豪麵前,卻似媳婦有了八個娘,動輒得咎,忙道:“是,是,諸位前輩教訓得是,下官還是長話短說吧,今日傍晚時分,旗手衛官送來急報,說有個百姓在紅螺寺門口持刀搶劫,意圖不軌……”

話聲未畢,又有人叫罵起來了:“什麼?有人持刀搶劫,你便一位是咱們幾個幹的啦?洪銘衛!你可是活得不耐煩了!”這說話之人也不知是誰,脾氣當真暴躁,罵著罵,便運起了掌刀,直朝壁拍落,轟地大響之中,直震的屋瓦搖動。

那洪捕頭顫聲道:“誤會,各位誤會了,閑犯已然收押了,此事決計與諸位無關……”眾人罵得更凶了:“與咱們無關,那你傳我們近衙門做啥?可是想栽贓麼?”,“走了!走了!別理他!大夥兒回去睡覺啦!”

“回家咯!”高天威存心搗蛋,第一個從人群裏擠將出去,其餘峨嵋掌門,青城掌門也即呼應,呂應裳看看左右無事,便也跟著走了,隻想回家抱老婆去也。

大批武林人物轉身便走,洪捕頭慌了手腳,不知如何是好,一旁海川子便笑道:“老弟啊,我看你也別拐彎抹角啦,到底朝廷找咱們做啥?敢情是為了‘立儲案’的事兒來著吧?”

立儲便是立太子,此事朝廷童叟皆知,若非無知小吏,怎會不知?眾高手怒道:“走了!走了!這人是個草包!別跟他咯嗦!”眾人或叫或罵,腳下卻有誌一同,便朝大門走去,管差們嚇了一跳,連忙上前勸阻,奈何諸人武功差,人品次,卻又怎麼留得住人?

眼見場麵大亂,洪捕頭苦笑兩聲,便朝身邊一人低低言語,猛聽怕啪地腳步大響,一人踏步上前,郎聲道:“聖旨自此!命汝等留步聽命!誰敢抗旨不從,現下便給我站了出來!”

旗手衛都統到了,此人乃是六品朝官,遠非北直隸捕頭可比。再看他手持皇榜,好似真有聖旨在身,眾高手微微一驚,隻得停下了腳步。

“回去站好!”旗手衛都統怒目而視,戟指咆哮,眾高手一個個安怒在心,想翻臉不敢,想隨從不願,時或抱胸,或倚牆,或眯眼,雖說忿忿不平,卻也不敢叫囂了。

那洪捕頭送了口氣,便轉身向後,捧出了厚厚一大疊文狀,先朝照壁正中粘了一張,又朝左右兩側各補了一張,說道:“諸位高賢,這兒有幾張海補公文,書了朝廷幾位通緝要犯的行樣,還請各位大俠過目……”

直至此時,眾人方知朝廷召集各方人馬的用意,想來這幫官差勞師動眾,便是為了捉拿這幾位通緝要犯。呂應裳心裏暗驚,就怕兒子的尊容給貼在了牆上,忙抬起眼來,急朝照壁望。

牆上貼了三張通緝榜,各自畫影圓形,好似“得禮”,“得義”,“得廉”三兄弟一起上榜。渾身發抖中,隻見左側通緝榜文給了一人,卻是個戴鬥笠的,其次是個手帕蒙臉的,再一個則是長發垂麵的,全沒一個看得見五官。

眾高手全傻了,看這通緝榜如此畫法,這夕徒沒頭沒臉,無麵鬼也似,卻是要找誰歸案?呂應裳也是一臉茫然,不知高低,四下寂靜無聲,人人都感驚疑,最後還是高天威說話:“諸位官爺,你們大半夜找咱們過來,便是為了抓這三個人?”

洪捕頭陪笑哈腰:“正是。”高天威朝地下吐了口痰,罵道:“混……”蛋字未出,卻聽旗手衛都統冷冷地道:“聖旨在此,誰想觸犯當今,盡管罵出來。”高天威吃了一驚,看這旗手衛都統自稱握有聖旨,誰敢當眾發作?隻得把那顆蛋吞了回去。正強忍悶氣間,忽聽一個嘹亮的嗓子喊到:“賊廝鳥!賊廝鳥!”

旗手衛都統心下狂怒,厲聲道:“大膽!誰在說話?”

“你親爹,你親爹。”哄堂大笑中,隻見一隻八哥鳥兒昂首振翅,正自夾七?八的罵人。呂應裳凝目一看,隻見那鳥兒棲停在一人肩上,那人攥著三節棍,掩嘴偷笑,卻是湖北阮家的長子阮元鎮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