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偷竊衙門審(2 / 3)

夜裏,苟百都在廂房裏給柳子言鋪床展被,柳子言罵:“苟百都,賊,你好賴認識我的,怎不透風是要我來投穴,你成心要搗我一碗飯嗎?!”苟百都說:“柳哥你可別沒良心,這不是更顯擺了你的本事嗎?——好,算我瞞了你,我請你客!”便一掌推開後窗,推出了一個黑糊糊世界來,頓時有貓在叫春,有一盞燈幽幽地由小漸大了,幽幽著“回來喲,回來喲……”柳子言便聽著苟百都對著那裏問話:“喂,誰個?”“我。他苟叔呀!”

“西門家的!這般黑了你是來踏掌框的溜子嗎?”“爺!話可不敢這麼說.孩子燒得火炭樣的燙,我來叫魂呀!”“掌櫃今日踏墳地.你家不送禮嗎?”“哎喲,真是不知道呀,我明日灌二升小米過來哩:”“有心就是。我給掌櫃圓場,小米就留給孩子吃吧.你過會捉隻雞來應付一下作罷。”“實在謝你了,他苟叔!”

“不謝。我在這兒等著,來了敲窗子!”苟百都收回頭往牆角架柴火了.火燃起來,窗子果然被敲響,苟百都撲啦啦丟回一隻雞來連嚷柳子言好口福是個母雞哩!合窗時卻又探頭出去,問西門家的你手裏還拿著什麼?西門家的回說這雞近日怪勢,白天不下蛋編在晚上下,剛才路上就把一顆屙下來了。苟百都便變了臉,說:“雞已經是掌櫃家的了,你怎敢就拿掌櫃的雞蛋?遞過來!”遞過來就在窗台上磕了,一口吸幹。

雞並沒有殺脖開膛,活活拔毛。屁眼上捅過鐵條就架烤到火上了,苟百都一邊說雞還叫喚著什麼呀,一邊抓了鹽往流油的雞身上撤.嚷著“好香,好香”!後來就撕下一條腿給柳子言。突然門哐啷推開,風把牆窩子的燈撲滅:“好呀,百都,又殺誰家的狗渝吃?!”柳子言立即聽出是誰來了,嚇得一口吐了雞肉,退身到柴火黑影處。

苟百都嘿嘿笑著:“四姨太,我知道你會聞香來的。一條腿正給你留著.牙簽也給你預備了的!”

黑影裏的柳子言終於看清了火光塗鍍了的女人的俏樣,但他吃驚的是這女人競不是掌櫃女兒!“四姨太?”有這麼年輕的四姨太嗎?

四姨太伸手去接苟百都遞過來的雞肉時,發現了柳子言,女人的眉尖一挑,遂平靜了臉道:“喲,先生也偷吃嘴兒!偷吃香嗎?”柳子言好窘,女人偏死眼兒看他,“北寬坪的女人都是單眼皮,柳先生倒是雙眼皮!先生吃肉,也不讓讓我嗎?”

柳子言便說:“四姨太你吃!”

“好,我吃你的肉!”女人把柳子言的雞腿接過咬一口,嘴唇撮撮地翹開。柳子言說:“太燙的。”女人說:“我怕揩了口紅哩。口紅還在嗎?”嘴更撮起來,紅圓如櫻桃。

這一宵,柳子言沒有睡好。一慣沉靜安穩的先生感覺到了渾身燥熱,兀自地翻來覆去睡不著,嘮嘮叨叨的苟百都由雞肉敘談起他的食史,吃過了除彈灰撣子外的長毛的飛禽,也吃過了除凳子外的生腿的走獸。“你吃過嗎?”他沒有吃過,睜眼看著又點亮的一盞燃著獨股燈芯的矮燈檠,柳子言的心如同牆壁上的燈影一樣晃亂了迷離的圖景。如果在往常的柳子言,白日在驢背上顛簸八十裏,又在北寬坪的後坡跑動一個後晌所構成的疲倦,一捉上枕頭就睡著要如死去,不想現在卻回想起了八歲的孤兒跟隨師傅在玄武山上學藝的情形,想起了這麼多年每日為人踏勘風水的生涯,不該走的路也走了,不應見的人也見了,人生真是說不來的奇妙。便是今日的事情,當初怎麼被苟百都知道了自己,要挾而來,竟認識了北寬坪財名遠播的掌櫃和他的四姨太,_一個怎樣豔麗的美婦啊。

一提起美豔的四姨太,柳子言耳膜裏,就消滅不了女人尖尖錐錐的調笑,隻有小孩子才會有的放肆出現在大戶人家少婦之口,別有了一種的大方,甚至是浪蕩,以致使少年熱情的柳子言就如在一塊林中新墾的沃土上,驀地撞著了一隻可人的小獸。為了他,女人在台階上把狗扼伏胯下,身子在那一刻向一旁傾去,支撐了重量的一條腿緊繃若弓,動作是多麼的優美。為了保持身子的平衡,另一條腿款款從膝蓋處向後微屈著;胳膊淩空下垂的姿勢,把一領綴滿了紅的小朵梅花的白綢旗袍恰恰裹緊了臀部,隱隱約約窺得小腿以下一溜乳白的肌膚。且一側著地將鞋半卸落了,露出了似乎無力而實則用勁的後腳。是的,這樣素潔的肥而不胖的一隻美腳,曾經又在門簾下露出一點鞋尖.柳子言能想象出那平繡了一朵桃花的幾乎要鮮活起來的鞋殼裏,一節節細嫩的五根指頭和玉片一樣的指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