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祈鎮怎麼也沒想到,千盼萬盼,日思夜想,這回去的時刻,竟會來得如此突然。
就是這個楊善,六十多歲的老頭子,被朱祁鈺隨隨便便拎出來出使的龍套,一沒帶一分錢,二沒簽署一條不平等條約,寸土未讓,就這麼憑著三寸不爛之舌,贏得了從也先手裏帶走他的權利。
昔日君臣相見,他竟不知該說些什麼,問了些京城如今的境況,楊善也是含糊帶過,隻說回去便知。
朱祈鎮滿懷興奮,想著不日就可以與淩若辰重會,這一次,也許就再也不會分離了。
他沉浸在歡喜之中,全然沒有注意到楊善興奮的神色中,尚帶有幾分苦澀和猶豫,甚至連那刺激辣口的馬奶酒,也一杯接一杯地喝了不少。
楊善知道,也先這關雖然過去了,但是真正困難的,還是在回去的路上。
若是稍有不慎,非但無法將太上皇帶回去,甚至連自己的這條老命,都要斷送在路上。
兩人正在有一搭沒一搭地敘舊說話,突然營帳的門簾被人掀開來,一人不經通報,就徑直闖了進來,正是也先之妹,瓦剌郡主沙耶娜。
她根本無視楊善的存在,一進門來,小臉漲得通紅,直直地望向朱祈鎮,眼圈紅紅的,看了他好一陣沒說話,最後還是她忍不住搶先開口,帶著幾分哭腔地問道:“三哥說你要回去了,是不是真的?”
朱祈鎮有些尷尬地看了眼楊善,輕輕點了點頭,說道:“我的家在那裏,我自然是要回去的。”
沙耶娜立刻就落下淚來,抽泣著問道:“那你帶不帶我一起回去?”
朱祈鎮差點就被酒水嗆住,咳了幾聲,這才說道:“郡主或許誤會了,我並未答應太師提出的婚盟,又怎麼可能帶郡主回去呢?”
“你——你好!——”
沙耶娜氣得狠狠瞪了他一眼,卻礙於楊善在旁,下麵的話,怎麼也說不出口來,隻得一跺腳一擰身,如來時一般,又是一陣風似的跑了出去。
她前腳出去,鐵木爾就後腳趕了進來,一見他們兩人正在喝酒,立刻也湊了上來,毫不客氣底給自己倒了一大碗,一飲而盡,方才說道:“楊老先生莫要怪我冒昧,你可知道,帶太上皇回去,這路上會有多少艱難險阻?”
楊善抿了口酒,眯起眼來,微微一笑,說道:“老夫如何不知?老夫既然敢誇下這海口帶太上皇回去,那就算拚了這條老命,也會將他帶回京去。不過聽將軍這麼一說,老夫至少可以放下一半的心來。”
“為何?”
楊善看看他,又看看朱祈鎮,笑得當真是老奸巨猾。
“鐵木爾將軍如此關心陛下,甚至上次不惜親自犯險進京,大鬧禮部,就為了此事,那麼從瓦剌到居庸關這段路上,自然會有將軍悉心照拂,老夫又何必擔心?”
鐵木爾像是看個怪物般看了他好一陣,方才苦笑道:“大明果然人才濟濟,在下不服都不行。陛下,今日我已向太師請辭,後天將跟你們一同上路,一路護送你到野狐嶺,到了那裏,翻過山頭就是居庸關了。我隻能送你們到那,等入了關,一切就要靠你們自己小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