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記事以來,我的生活裏就隻有師傅和師兄。
每天所做的事情就是跟在師傅的身後聽他絮絮叨叨,偶爾學習清心咒,生活單調而慵懶。
我住的院子裏有一片竹林,一年四季翠綠無限,生機盎然,風吹過留下沙沙的聲音,很輕柔很動聽。奇怪的是在竹林周圍長滿了白色的花,平凡無奇。但是隨著日月的積累,一朵一朵的花朵連接一片,皚皚的鋪滿一片。樸素的花朵在柔和的陽光下折射出細碎的光芒,乍眼望去,有一種驚心動魄的美麗。
師傅時而摸著我的頭,“小空,這是你的花。”
如果日子就這樣過下去也許會很好,乏味但是卻有著淡淡的溫馨,這樣的幸福讓人留戀,不舍得離開。
一個明媚的午後,放生池裏的蓮花開滿了一池,連連的碧葉拖著白玉般的花朵,淡黃的蕊羞怯地隱藏在花瓣之中。夏風吹過水麵,蕩起圈圈的漣漪,花姿搖曳,若有似無的清香鼓動著人的心扉,我從袖兜裏抽出一支玉簫,這支玉簫是師傅送給我的禮物。用天山寒玉製作而成的玉簫吸天地靈氣,能夠與主人的思緒合二為一從而吹奏出這世界上獨一無二的音樂。這支玉簫隨著我的盛名成為名震六界的鬼簫。
“花中君子來哪方,婷婷玉立展嬌容。暖日和風香不盡,伸枝展葉碧無窮。縱使清涼遮炎夏,為甚委靡躲寒冬。”師傅踱步而出輕輕吟出這首詩。陽光被竹葉割成點點細鑽,斑駁的光線模糊了師傅溫柔的笑容。
清香越發濃鬱,他勾起淺淺的微笑從師傅身後走出,君子如玉,宛如落落秋月,不沾染一絲塵埃,散發著瑩潤的光輝。在那個詩化的午後,我遇見了這一世的孽障——房遺愛。唇舌輕卷,名字在遺愛的舌尖化作悱惻的纏綿。
那一年,那一眼,遺愛說就在我回眸淺笑的一瞬間,他就失了心入了魔。
師傅交與我一卷清心咒,吩咐我與遺愛下山。
“小空,紅塵也是一種修煉。”師傅將我已經爛熟於心的清心咒交給我,他摸摸須白的胡子,半眯著眼,安詳的眸子裏透露出由時間沉澱的睿智,“做妖就象做人一樣,要有仁慈的心,有了仁慈的心,就不再妖,是人妖。”
那一刻,我對師傅的敬仰就如同滔江水連綿不絕,又有如黃河泛濫一發不可收拾!師傅,一直是我生活的支柱,對於我來說就是無所不能的存在。
下山後,我發現除了俊美的外貌和謫仙般的氣質,遺愛的骨子裏其實就是一個沒有長大的孩子。每每頑皮一笑,淺淺的酒窩為他添了幾分孩子氣,這讓我覺得新奇。遺愛領著我到處亂竄,有一回他帶著我偷偷來到皇宮,他指著一個美麗嬌蠻的公主:“小空,你應該學著任性一點。”他眼裏的憐惜和師傅一樣。
我看著那個美麗的女孩,心裏有著羨慕,可是我明白我沒有資格任性,因為我和她不一樣。我回頭對遺愛輕輕地搖頭,遺愛輕歎了一聲,一隻大手遮住我的眼睛。
“我想我應該先教會你如何笑?”遺愛拉著我的手,他手心裏滾燙的熱度讓我疑惑地看著他,遺愛淺淺的酒窩染著淡淡的羞澀。
那時候,我還沒有那麼厲害,隻是一隻小小的妖,任何一個略有修行的道士就能收了我。因此和遺愛混跡在人群中,我時時刻刻小心翼翼地斂住了我的氣息。但是作為修行不高的妖,每到赤月之時,我就會現了原形——一條帶著九條尾巴的狐狸。
一次赤月來臨之時,就在我偷偷躲起來的第三日,遺愛衣衫襤褸找到我隱匿的山洞。在遺愛透明的眼睛裏,我看見自己由人變成狐狸,在那雙錯愕的眼裏,我看見了自己絕望屈辱的眼神。悲憤的情緒夾雜著扯痛的苦澀,我縮在山洞的一角,大大的尾巴遮住自己的身體,閉上眼睛不想看見遺愛眼裏的害怕和嫌棄。小時候的一幕仿佛在眼前上演,我死死咬著爹爹的褲腳,哀嚎著求他不要扔了我。爹爹一把扯下我的腦袋把扔給了一個道士,娘崴著步伐孱弱地跟在爹的身後,他們嫌棄驚恐的眼神是我對他們最後的回憶。當我的親人要殺了我的時候,師傅救了我,師傅溫柔撫摸著我傷痕累累的身體:“他們不要你,我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