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風沙隨著路線的深入而侵入視野,人煙也越來越稀少,西域大半部分都是被沙漠包圍。
我坐在馬車裏,隔著窗子撩起窗簾的一角,眺望茫茫的黃沙,粗糙的沙粒穿不透厚厚的窗簾,炎熱的氣息像看不到的蛇一樣遊進馬車,馬車裏充盈高升的溫度。
“難受嗎?喝水吧。”薛紹說他曾經三次出使西域,對西域的天氣已經習慣,他隨身攜帶幾張透濕的手帕,不是給他自己,是給我的,他看到我實在難受,覺得呼吸困難就讓我把毛巾蓋在鼻子上,他的辦法很管用,我呼吸到濕潤的氣息,呼吸頓時順暢。
比我想象要好的是,沿途都有驛站,驛站都是朝廷派駐的人在打理,飲食都以長安習俗為主,以麵食為主題,薛紹細心吩咐驛站的人做了我喜歡吃的饅頭,加入一點牛奶。他從我吃他從飯館裏帶出來的點心知道我愛吃加入牛奶的饅頭。
按照常理,我對薛紹的細心照料應該很感激,但是我的心被孟晨填滿,一心想得知他的下落,對於薛紹,我也是無心應付,薛紹也是很知趣的人,我不願說話,他就陪著我凝望漫天的黃沙。
本來今天可以在天黑之前到達最近的驛站,可惜發生了事故,我們無法按時到達驛站。
沙漠的腹地生長一片茂盛的仙人掌,濃綠到幾乎要黑色的植物在向毒辣的陽光無言宣示自己的不屈,陽光越猛烈,仙人掌越綠。
我被烈日下的景觀吸引,遍地都是仙人掌,黃色的沙,綠色的植物。
久坐馬車,我執意要下車去近距離接觸仙人掌,薛紹見勸阻無效,他隻好自己先下車,到處踩,確定黃沙之下沒有陷阱,才讓我跳下車。
我看到黃沙和仙人掌,玩心頓起,抓起裙子,我在黃沙上用力踏出一個坑一個坑,不顧沙子的熱度,我的鼻子不時被沙子灌滿,我毫不在意,在仙人掌旁邊我甚至跳起舞。
薛紹很用一塊布裹住自己,不讓風沙侵襲,他大聲唱歌,還拍掌,鼓勵我跳舞。
我沒有跳多久,沙漠的沙子好像刀子一般淩厲,割到臉上就像直接切到你的肉裏,我接過薛紹給我的披風,像他一樣,把自己包在披風內。
“發泄完了嗎?”薛紹迎著風,大聲問我,風把他的話吹得好遠好遠。
“好點,但是發泄是完不了的。”我逆風,更大聲叫。
薛紹就這樣和我比賽,誰更大聲,不到十分鍾,大家的喉嚨都嘶啞。
我感激薛紹,連續幾天的陪伴,我的沉默無語造成彼此的壓抑,他的教養使他不能對我說教,但是他還是用了自己的方式讓我把埋藏在內心深處的抑鬱釋放出來。
我在那刻對薛紹的觀感有了很大的改變,他不隻是武則天的臣下,在官服下的他還有一顆善感的心。
他永遠的微笑突然凝結,他的眼直勾勾地盯著我。
我警覺到他散發出來的危險,我沿著他的目光,渾身發顫。
一條全身花紋將近黑色的毒蛇,正在我的身後,慢慢地遊向我的腳下。
三角形的頭部,粗壯的身體,能在荒涼,幾乎是沒有食物的沙漠可以生長成這樣,不會是等閑之輩。
薛紹不敢動,動,就會驚動蛇。
我也不敢動,動,就會沒命。
可是,薛紹在動,很慢很慢,看不出他的目的。
他漸漸移動到我的身後,我還是不敢動。
就在時間幾乎要凝結的時候,我感覺身後的沙堆塌陷,我隨著塌陷的黃沙一起跌落。
薛紹居然用力推翻馬車,壓死了那條毒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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