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在安西遭遇戰車地唐軍將士很有些驚異,在他們眼裏。車仗是用於防禦和運輸的,拿來衝鋒陷陣,那是秦始皇時候的事了。麵對隆隆而至的戰車,最前排的唐軍排矛手架櫓挺矛,箭步駐足,長矛鐵鐓斜ch於地,矛林森然。做好了迎擊的準備。在他們的間隔之間,邁步而出地,是三排弩手。不用太多的測距,來勢凶猛的賊人已經進入了射程。在弩手後麵三十步,派成四排的戰鋒隊弓箭手在拒馬槍和牌車後麵張弦以待,他們將挑射進攻敵軍的後繼人馬。
容不得雙方將士多想,眨眼間,兩股洪流正麵遭遇了!
威風凜凜的戰車與對麵唐人箭牆的正麵遭遇。
鳴鏑的聲音聽起來是那麼尖澀。但它很快就被一片可怕地嘶嘶聲淹沒了----當成千上萬枝箭矢一起振動羽毛,用鋒利的箭鏃劃破空氣,劈麵而至時,就會發出毒蛇吐信般的怪異聲響。
它們是如此眾多,以至於遮住了陽光,在地上投下一片高速移動的烏雲。
“我的真主……”阿卜杜勒發現了這堵閃著無數寒星的黑牆。不由自主弓身舉起了盾牌,大叫“小心!”真主啊,一麵箭牆!
箭牆,顧名思義,就是許多羽箭築成地牆!那也許是當時人世間最凶狠,最強悍的密集箭矢!
要不是親眼所見,包括哈米德在內的所有大食人都不相信世界上真的有羽箭築成的牆!
首當其衝的戰車借著無與倫比的巨大衝擊力,一頭撞進了這堵牆,接著是義無返顧的第二輛,第三輛……
就算戰車想躲閃或者後退。也根本無法做到。因為戰車本來就是一往無前的!
實打實,硬碰硬!
“嘎啦啦!嘣!”在那一瞬間。大地上驟然卷起一片琉璃崩碎的脆響,仿佛一頭發狂地野豬拱翻了放滿杯盞碗碟地酒桌。
駟馬的嘶鳴變得異常淒厲,它們地不少眨眼間就變成了一隻隻健碩的豪豬,揚著血淋淋的四蹄撲騰倒斃。沒有立刻死去的則拖著同伴的屍體,四下亂竄,直到將整個戰車xin翻在地,甚至還徒勞地拖曳著側翻的戰車,不顧一切地奔向前方。第一橫隊的戰車,遭到極為慘重的損失,他們結結實實承受了三輪唐軍強弩疾射!
戰車隊東倒西歪的旗幟使哈米德心頭發緊,可如此情勢那裏容他細細思量,隻有拚命策馬疾衝,前後左右,是怒濤般的呼號,“真主偉大!”亢奮的阿拉伯戰士腦裏隻有衝鋒!衝鋒!
跟隨在戰車隊後麵的曼蘇爾一馬當先,左右驅突,怎麼也避不開唐人密集的箭雨。前麵戰車卷起的滾滾煙塵經常遮擋騎兵和步兵的視線,而唐軍箭矢就象隱藏在塵煙的毒蛇,冷不丁竄將出來,將一個個戰士射落馬下。即使是防護良好的戰車也不能避免,就在曼蘇爾眼前,兩輛戰車因為馬匹被射而無法駕禦,轟然撞在一起,頓時裂成數塊。橫滾過來的車輪差點將他砸。幾具飛躍的軀體慘叫著在殘件粉身碎骨。另有一輛側翻時掃倒了好幾個後麵跟隨的騎兵,亂轉的滾刀不分青紅皂白,將他們的戰馬四蹄連同他們自己砍成兩段。衝得最快的一輛四匹服馬皆箭仆地,巨大的衝勢使ch滿箭矢的車輿猛然向前滾翻,將裏麵的三名戰士高高xin起,一起扔向唐軍的矛林。他們到底用自己的血肉之軀開辟了一條染血的通道。
區區兩三百步,就有十幾輛戰車四分五裂。對哈米德來說,比起衝破唐軍隊形來說,這絕對是可以忍受的損失。
保持隊形的後排戰車繞過破損的同伴,再次加速前進。戰車上的戰士冒著箭雨。將手地標槍狠狠投向唐軍隊列。唐人終於近在咫尺了!
在排矛手掩護下,唐軍弩手發射出最後一輪“鬼牙”箭,開始逐次後退。大食人的標槍和弓箭對他們造成了一定的傷亡,排矛手根本無法用人力抵擋住戰車的衝擊,他們紛紛閃開道路,讓無法靈活轉向的戰車衝過隊形。戰車的滾刀割草般將動作遲緩的唐軍連人帶盾切成兩半,被車輻條拗斷地長槍發出爆竹一樣的脆響。有些地方地排矛手被衝得七零八落。防線頓時散落出數十道寬窄不一的缺口。這正是曼蘇爾騎兵隊的機會,他們就是要擴大突破口。徹底撕裂唐人的陣線。衝過一排排或折斷,或死傷的長矛,曼蘇爾率隊衝過了唐軍排矛手,緊緊追殲撤退的弩手。
但是,他沒想到,在排矛手後麵,是一段開闊地。唐人還在後麵布置了更多的弓箭手。不僅如此,錯落有致地車仗、拒馬迫使衝進陣來的戰車減速或者轉向,而唐人則抓緊這個機會攻擊他們。在障礙後麵,防守的唐軍隊形驟然鬆散,一隊隊的唐人各自拉開距離,伺機分頭迎住氣喘籲籲的戰車。第二道防線的箭矢更加密集,本來有些潰亂的弩手借此掩護成功地通過隊列間隔,在後麵重新列陣。真主啊。戰車代價慘重的猛烈衝擊隻是撥開了唐軍地外皮,根本未傷到筋骨,好狡猾的唐人!
統領右軍田珍暗道僥幸,要不是聽了李天郎的建議,改變了密集結陣的初衷,此時隊形必遭賊戰車擊潰。他看到。弩手正退入奇兵和跳蕩隊的防線後麵,而以隊為單位呈錐形鬆散隊形排列的奇兵和跳蕩巧妙地避開了勢不可擋地直行戰車,用絆馬索、漁網和牌車予以痛擊。嗚嗚的號角聲,李天郎的騎兵正從兩翼包抄上來。隻有艱苦的排矛手,實在頂不住大食後繼騎兵和步卒的猛烈進攻,被完全衝散了。幸好,高大將軍讓央右翼的戰鋒隊掉轉強弩,對敵予以側後攻擊,多少緩解了田珍這裏的壓力。這就是花陣攻守兼備,相互呼應的妙處。
一直在車上呼喝指揮的阿卜杜勒發覺自己的戰車陷入了唐軍弓箭地包圍。他猛踹正伏身切割死馬裝具地馭手。令他趕緊提速轉向,衝出要命的陷阱。不顧可能翻車地危險。技術精湛的馭手驅使著三匹馬,顛簸著碾過戰馬和亡卒的屍體,繞過兩段拒馬槍,向自己的騎兵ko攏。突然,戰馬驚恐地嘶鳴起來,不再聽命馭手手裏的韁繩,而是拚命亂竄。“看在真主的份上,拉住那些該死的馬!”阿卜杜勒蹲下身來,四肢叉開,頂住車輿兩側,用盡全身的力氣穩住自己。車廂上密密麻麻的箭矢增加了戰車轉向的困難,驚怒交加的馭手猛抖韁繩,連呼帶罵,竭力控製住瘋狂的戰車。
真主啊,那是什麼!
一頭毛茸茸的巨獸從車尾躍過,綠幽幽的眼睛冷冷地掃了滿臉驚惶的阿卜杜勒一眼。恍惚間,沾滿鮮血的碩大利齒一晃而過。
“風雷”“電策”一左一右躍了開去,撲向下一個目標。
“我的真主!馬,馬完了!”馭手絕望的叫喊使阿卜杜勒清醒過來,他奮力站起,看到從兩側包抄上來的唐軍騎兵。那些迎風招展的旗幟因騎兵快速的衝鋒而扯得筆直,上麵形形色色的飛鳥梭梭抖動,仿佛活了一般。是那個雅羅珊李的騎兵!有兩團血霧遮住了阿卜杜勒的視線,戰車踉蹌著慢了下來。最前麵的兩匹挽馬脖上赫然各有一個撕裂的大洞,奔騰的熱血從外翻的皮肉處泉湧而出,馬匹徒勞地狂奔一陣,頹然倒地。隨馬翻倒的車輿將阿卜杜勒和馭手狠狠摔了出去!高高翹起的車轅仿佛一把無奈的長劍,向天慘呼一聲,重又倒ch下來!
在飛馬躍過車輪滾刀的同時,大槍橫貫過馭手的後頸窩,馭手屍身往前一撲,兩腳朝天消失在馬臀下。與此同時,車兵射來的一枝箭近距離直接命李天郎胸膛,喀嚓一聲深深地ch在了明光鎧上,即使胸甲內裏又襯了鎖帷,箭鏃還是刺痛了肌膚。看來大食人的弓箭再弱,近距離命。還是很有殺傷力。但老天爺又一次對李天郎lo出了微笑,箭矢僅破了皮肉而已。失去駕禦的戰車立刻放緩了腳步,被奇兵隊一陣疾射,兩名車兵先後箭斃命,戰車趴了下來。這已經是李天郎挑翻地第三輛戰車,大食人的攻勢由此一滯,而唐軍則是歡聲雷動。士氣大振。李天郎喘口氣,帶領側戎軍雕翎、伊質泥師都兩團八百精騎應戰大食軍。他令趙陵率主力放過戰車。兵鋒直指後繼的騎兵和步兵,沒有了他們的支持,笨重的戰車遲早都會覆滅。而自己則率長騎隊阻止氣勢洶洶的大食戰車。摩拳擦掌的趙淳之很想帶隊上,但李天郎告訴他,現在隻是開始,待會再讓他們唱重頭戲。李天郎不是信口胡謅,而是他發現以防禦見長地鳳翅營在花陣前軍。後麵雖然有進攻勇悍的虎賁營,但高仙芝顯然是以央防守為餌,吸引大食主力來攻,然後發揮花陣側擊夾攻之能,挫敗其主攻,同時伺機安排騎兵主攻敵左右之一翼,以此破敵全軍。而大食軍擅長之“五肢陣”,往往是以軍突破。兩翼包抄為主,兩翼以騎為主,必然為薄,自然也成為突破地首選之處。大食主將派左翼主力進攻,不僅是以己之短攻敵所長,也極大地削弱了左翼。除非能一舉擊潰唐軍,那其左翼就相當危險!因此,將趙淳之他們留在後麵備戰,是李天郎深思熟慮的結果。
高仙芝所謀劃的,確如李天郎所料。他一開始就將所有的遠射兵器都集在了央,就是要讓敵軍無法組織起有效的進攻,迫使對方動用實力相對薄弱的兩翼,隻要該翼實力損耗,那就是突破的重點。
兩百張車弩發射了成千上萬枝箭,投石機一口氣將震天雷打出了一半。大食軍硝煙滾滾。屍陳狼籍。灰頭土臉地齊雅德顧不得行禮,嘶聲對然而坐的阿布.穆斯林稟報:“唐人武器厲害。軍死傷頗多,各部無法統一進攻。左翼哈米德那裏也在苦戰,無法得手,請埃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