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到底還是病了。
心再強,架不住正常的生理反應。任誰渾身熱汗的落在冰水裏,也不可能安然無恙。
秋霜華目的達到,高興得無法言喻。但她表麵上憂心忡忡,特意連續兩次前來探望,也不怕被過了病氣。而且,盡管生生居上上下下對她們主仆沒有好臉色,青黛也臥床不起,她卻仿如沒有看到似的,臉皮真不是一般的厚。
當她看到琉璃燒得通紅的小臉,平時那樣有生氣的人卻懨懨得不樂意說話,再看到水石喬幾天幾夜急得睡不著,眼珠子布滿血絲,秋霜華雖妒恨,卻也真正放了心。
水琉璃倒下,有了吸引某人回京的借口,又沒了礙事的擋在前頭,很多事就好辦了。
琉璃這一病,就悶在屋子裏足足十天。在此期間,秋霜華因為“慈恩會”的事,外出了兩趟,看起來沒有任何異常,也沒跟陌生人接觸。但隨後,遠在東津府,竟然有海商開始議論未來的晉王妃,漕幫的活鳳凰,水大小姐病重的消息。
“眼看季風就起了,泊在碼頭上那批船,轉眼就能賺個盆滿缽滿。”某人豔羨地說,“可惜每年出海的官照有限,私船出海,逮到就是全家死罪。咱們即沒有背景,又沒人人脈,更沒有大手筆,實在擠不上去。”
“是啊是啊,隻能幹看著別人大把賺銀子。”另一人嘬著牙花子,嘖嘖歎息。
“要我說,咱們算不錯了。至少能蹲在桌子邊上,好歹還能撿點殘渣吃吃。”此人是知足長樂型,野心不大,一臉老成。
“你們沒聽說嗎?未來的晉王妃,水家的大小姐病倒了,似乎還挺重,已經臥床不起,足不出戶。”一個瘦高的男子忽然插嘴道。
他長相欠佳,有一張長長的馬臉,衣著打扮普通,桌上的酒食素淡。看樣子,就像寒酸的小商戶。隻有好眼力的人才看得出,他腰杆筆直,身上有股子人不能輕視的官家氣質。他單獨坐在一桌,雖未臨窗,卻緊挨著那幾個行商。
此時他一開口,其他人就把眺望碼頭的目光轉移到他身上,多少帶了些鄙視。
“這位兄台說這些做什麼?”前先那人就皺眉道,“海運是國事、大事、內宅女子才關注哪家小姐生了病,哪家媳婦有了孩子這類的瑣事吧?”
“各位隻知其一,不知其二。”那馬臉卻不著惱,反而端了酒杯和自己的兩碟小菜,湊到這一桌上來,嘴裏還說道,“小弟我正是從東京都來的,倒知道一些內幕。”
剛才歎息的那人當場就怒了,想發火,想立即趕這馬臉走開。這種行為,簡直就是蹬鼻子上臉呀。又沒人請他過來,不是太自來熟一些了嗎?看樣子,就像是借機過來蹭吃蹭喝的。
不過三人中那個老成的,連忙攔下發火者,問馬臉道,“你說水大小姐?可是咱們負責都水監的九殿下之未婚妻?”他注意到了關鍵詞:都水監、未婚妻、東京都及內幕。
“正是呢。”馬臉不客氣地挾了一口醬肘子放進嘴裏,嚼得很香地道,“小弟聽各位說起也想做海運生意,卻沒有官照的事,於是忍不住多句嘴。”
“相請不如偶遇,既然有同桌食飯之緣,兄台不妨明說。”老成人給馬臉倒了杯酒,試探地道,“這樣肥的買賣,誰不想插一手呢?實話說,我們貨源是有,大海船也搞得到,就是這個……實在搭不上關係。兄台若肯指條明路,自然大家一起發財。”話,說得漂亮,帶了誘餌。
馬臉把杯中酒飲盡,沒人瞧見他垂下目光前,眼神裏的輕蔑和算計。
“其實小弟也沒有能搭上的關係,不然哪會潦倒成這樣呢?但是,小弟確實有明路。若說得對,辦得成了,各位拉小弟一把也就是了。”馬臉直言說出自己的目的。
人,隻要擺出貪利的樣子,別人就會放心。果然,那三個行商雖半信半疑,卻互相交換了下眼色,暗暗點頭。
“你倒是直說啊。”先前那人不耐煩了。
馬臉再不賣關子,指了指那老成人,壓低了聲音道,“這位兄台不是說了?晉王殿下是都水監的天!出海的官照,就在他手裏攥著。他抬抬手的事,就是咱們大把的生計。而水大小姐是誰,不用重複了吧?全東京都的人都知道,水大小姐雖然還沒有過門,可卻深得晉王殿下的歡心和喜愛。也就是說,隻要能在晉王殿下那裏賣個好兒,明年的官照還能沒著落?”
“你這是廢話!”另一人嗤了聲,“這是禿子頭上的虱子,明擺著,誰不明白?可那晉王殿下十分難以巴結,雖是皇子,卻不貪財,也不好色,凡事按規矩走,發官照時,一定要按什麼資質的好壞來決定,投機取巧不得。之前有那心眼靈活的試過賄賂,結果不但沒落好兒,還落個永不發照的下場。晉王殿下明著說了,海運關乎大趙國運,他是大趙天子之子,別人能以此獲利,他卻不能,因為坑害國運就是坑害自己。怎麼說呢?咱們這位九殿下,算得上……算得上……”實在沒忍住,低聲咕噥著道,“算得上油鹽不進。不知道別人,反正我是沒招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