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漸漸西沉,要落山了。

但是對於開封府而言,這不過是一天剛剛開始。華燈初上,日間還顯得井然有序的開封府,突然喧囂雜亂起來。隨著州橋夜市開始,馬行街夜市也隨即開放。整個開封府,一下子陷入了一種狂歡氣氛中。

玉尹坐在一家腳店的角落裏,不停的喝著悶酒。

從午後,他就開始來到這裏,一直喝到現在。在開封府裏,有酒樓正店72家,腳店無數。玉尹找的這家腳店,名叫萬家鋪子,坐落在相國寺橋側。出門,便是汴河大街,車水馬龍,透著一絲繁華之氣。

“嫂嫂,再燙一角酒來。”

隨著玉尹這一聲高呼,在焦點裏忙碌不停的焌槽,立刻答應一聲,來到玉尹桌前。開封府的酒店裏,有一種名為‘茶飯量酒博士’的職業,簡稱‘酒博士’。而在路邊的腳店裏,更有街坊婦人,腰係青花布手巾,挽危髻,為酒客換湯斟酒,俗稱焌槽。那婦人的年紀,約在三旬靠上。長的算不得太動人,但也算是中等姿容。身體很強壯,手腳也非常麻利。

婦人似是認得玉尹,捧著一角酒過來,勸說道:“小乙哥,已經是第六角,別再喝了。”

“沒事,滿上!”

自古以來,沒有把客人往外推的道理。

婦人是出於好心才勸說玉尹,可若是玉尹執意,她也不可能真的拒絕。

畢竟,還沒有那麼深厚的交情。

玉尹滿飲一碗,打了個酒嗝,酒意上湧。

日間發生的事情,讓他感覺很怪異。他真的喜歡上了燕奴?亦或者是這具身體,殘留下來的衝動?玉尹說不清楚!或許,兩者兼而有之吧。

細想,自己來到這時代,不過十五天時間。

若說喜歡燕奴,未必是真。

既然燕奴始終放不下嶽飛……那是嶽飛啊,正經的民族英雄。難不成,自己要和嶽飛,去爭風吃醋?燕奴覺得自己粗魯,那索性就成全他們。

粗魯?

玉尹突然笑了,笑容裏,帶著無盡的自嘲。

自家粗魯嗎?

舉起酒碗,玉尹剛要一飲而盡,卻見從腳店外,走進來兩個軍鋪。

“嫂嫂,可有快一點的吃食?”

“有,當然有!”

婦人見來了客人,便連忙迎上來,“剛出籠的包子,還熱騰騰,差大哥要多少?”

“我兄弟二人,就來二十個包子,要快!”

“再打兩角冷酒,不耐煩吃那燙酒。”

“差大哥且坐下,奴這就安排。”

兩個軍鋪環視腳店,忽看到玉尹,不由得一怔,邁步就走了過來。

“小乙哥,你怎在這裏?”

玉尹醉眼朦朧,看著兩人,“你是誰?”

兩個軍鋪相視苦笑,在玉尹兩邊坐下,“小乙哥,我是石三啊,你不認得了?他是周二……燕奴晌午後,到處找你,就快把馬行街都翻過來了。

你二人是怎麼回事?燕奴到處找你,你卻在這裏買醉吃酒?”

呼!

玉尹打了個酒嗝,“她找我作甚?

她是她,我是我,有什麼幹係?反正我做什麼,在她眼裏,都是錯的,與其這樣子,我又何必湊過去討她嫌?我是個粗人,配不上她。”

看起來,是真出事了!

周良和石三都知道,玉尹從很久之前,就喜歡燕奴。

可不知為什麼,燕奴總是不冷不熱。哪怕是成婚之後,也沒有改善。

不過,最近聽說他二人出雙入對。

周良和石三還以為,兩人有了進展。哪知道這一天的功夫,就出了這麼大的事情。兩人麵麵相覷,見玉尹又要飲酒,連忙把他手中酒碗奪過來。

“幹嘛,休攔我吃酒。”

就在這時,焌槽嫂嫂端著熱騰騰的包子上來,擺在了桌子上。

“差大哥也認得小乙哥?

勸勸他吧,也不知小乙哥是怎麼了,已吃了六角,還要再吃,奴實在是不敢再給他燙酒了。”

“嫂嫂休要擔心,隻是心情不好,並無大礙。”

說著話,周良把包子就推到了玉尹麵前,“小乙哥,先吃些包子,墊墊肚子。”

“不吃,我要吃酒。”

“吃了包子,就與你吃酒。”

玉尹迷迷糊糊,伸手拿起一個包子,正要咬下去。忽然,他卻停下來,那混淪的雙眼,似乎清醒了一些。他伸出手,攫住周良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