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驚天傳承(2 / 3)

舊黨執政,《汴都賦》也成了他被貶出京的主要原因。

周邦彥平淡的向趙興介紹來為他來送行的兩位同伴,語氣裏充滿心灰意冷的意味。倆為同伴中,四十歲左右的太學生名叫李格非,字文叔;另一人年輕,三十出頭,名叫廖正一,字明略。

趙興聽了這兩人的名字,在肚裏翻檢了一下,不記的大宋朝有這樣兩個名人,他麵上表情不動,肚裏暗自說:無名之輩。

趙興在廳內寒暄,他的馬車已在程夏的命令下,像屏風一樣環繞亭子周圍,周邦彥介紹完畢,舉起酒杯,強笑的說:“我可沒有離人那麼豪富,這杯薄酒……感謝離人前來相送,請盡飲此杯。”

趙興一口喝幹這杯酒,眉毛稍微跳了一下。

看來柳永的風氣也影響到周邦彥這位大浪子。按說他的薪水也不低,怎會貶謫出京時,在這種場麵卻喝如此難入口的廉價酒……桌上也沒幾個菜。

趙興把酒杯輕輕放到桌上,舉手拍了拍,呼喊道:“來,女娘們,先熱個身。”

車門打開,首先跳下來的是五名波斯胡姬。她們都裹著裘皮大氅,戴著麵紗,五人當中唯有一人裏拿著一麵手鼓。她一走到亭子裏,馬上敲起了手鼓。

鼓聲首先響起的那幾下,名叫“定音鼓”,“定音鼓”聲剛歇,其餘四名胡姬突然解開大氅,將其擲給了仆人,而後扭動腰肢,隨著鼓點跳起來。

剛下過雪的清明節,氣候還沒有回暖,四名胡姬卻穿的短的不能再短,她們上身僅裹了一塊豔麗的絹綢,遮住了胸前的凸起,下身則穿一套寬大的紗裙,整個肚皮都露在外麵。透過紗裙,還可以看到緊身而類似比基尼的丁字短褲。

緊接著是一陣快速而激烈的阿拉伯手鼓,四拍一個音節,跳動的音樂讓人血脈沸騰,隨著鼓聲,四名胡姬加快舞姿,旋轉不停,伴隨著身體的舞動,她們身上隨即發出一陣嘩啦啦的脆響。

這是銀鈴的響聲,隻見四名胡姬帶著寬大的、自肘延伸至腕部的銀鐲,銀鐲上幾條細鏈,連接到手指的戒指上。那條寬大的銀鐲與戒指都綴滿了銀鈴,隨著她們手臂舞動,銀鈴發出串串脆響。像是女人高潮時的呻吟,又像是偶偶細語的傾訴……

隨著她們邁開舞步,一抹紅色在紗裙中時隱時現,偶爾她們撩起腿來,紗裙退往大腿根部,大家可以看到她們腳上的紅豔高跟皮靴,可愛,誘人。

她們的腿上也係著一連串銀鈴,手動腳動,銀鈴碎碎,四名胡姬舞到酣處,在狹小的亭子裏頭快速旋轉著,繞著四名太學生快速蠕動肚皮,腰肢扭得令人眼花繚亂,乳浪翻騰,粉臂飛舞,這種充滿性暗示的舞蹈,讓四名書生看的麵紅耳赤。

這種舞蹈在唐代叫做“胡旋舞”,現代叫做“肚皮舞”。

鼓聲一緩,一下接一下敲起來,四名胡姬站到了四名書生麵前,胸乳挨擦,臀臂糾纏,她們腳下原地不動,兩手高擎做著各種花指,單憑扭動小蠻腰,令渾身的銀鈴發出串串脆響。此刻,鼓聲仿佛伴奏,銀鈴才是主角,亭中鈴聲響成一片,胡姬們原地扭動著,旋轉起一片令人繚亂的粉臀。

胡姬舞蹈的時候,幾名倭女不停的從馬車上搬下食品、美酒、坐墊。這時,鼓聲響到最高音,等倭女擺好了酒菜,盤坐在坐墊上,拿起了樂器時,鼓聲戛然而止,一頭細汗的胡姬潮水般從亭子裏退下,返回自己的馬車,那驚鴻一瞥讓亭裏的人一直眺望馬車,直到耳邊響起了舒緩的音樂。

這是《送別》,是弘一大師根據一首日本和歌改寫的歌詞,用一首美國鄉村音樂配樂,作出的名曲《送別》。倭女唱這種歌最拿手,稍稍調教,唱得極其有韻味:

“長亭外,古道邊,

芳草碧連天。

晚風拂柳笛聲殘,

夕陽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

知交半零落。

一壺濁灑盡餘歡,

今宵別夢寒。

韶光逝,留無計,

今日卻分訣。

驪歌一曲送別離,

相顧卻依依。

聚雖好,別雖難,

世事堪玩味。

來日後會相予期,

去去莫遲疑。”

這首歌淒迷陰柔、詞淺意深但哀而不傷,配以相當中國化的舒緩旋律,令人闃然淚下。

“好!絕妙好詞!”馬車組成的屏風外,有人扯著嗓子喊了一聲。這聲叫好本意是想與亭裏人見麵,然後談詩論賦的——這是宋代文人的慣例習俗,但趙興卻沒有撤去馬車屏風的意願,他仿若未覺的舉起酒杯,向周邦彥致酒。

“周兄遠行,小弟沒什麼好送的,就用這一曲《送別》相伴吧!”

周邦彥一飲而盡。趙興這次帶的是高度白酒,熱辣辣的酒讓周邦彥熱血沸騰,他抓起酒壺給自己倒了一杯,端著酒杯很狂放的重複著剛才那首歌:“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壺濁灑盡餘歡,今宵別夢寒……

離人兄,你我一麵之緣,感謝你為我贈此佳曲,來,再唱一遍‘一壺濁灑盡餘歡’。”

陪坐的廖小小驚訝的瞪大了眼睛:“原先,我聽到‘明月幾時有’、‘一江春水’,本以為‘慢調’便止於此了,沒想到竟然還有這樣的佳句……趙大官人,這是什麼詞牌?”

對麵那個李格非也搖頭晃腦,老氣橫秋的說:“早聽恩師說離人擅度新曲,今日此曲一出,天下更無餘曲了。”

“恩師”這個詞,立刻讓趙興立刻收起了輕視的態度,他先對廖小小拱了拱手,請她原諒怠慢,而後轉首問李格非:“李兄口中所言的‘恩師’……?”

李格非一笑,答:“正是東坡居士。我曾求師與學士,你我原是同師之誼,”

趙興連忙重新與李格非見禮,兩人簡單寒暄後,趙興又反身與廖小小謙遜幾句,而後,悠揚的音樂再度響起,蓋住了趙興的謙辭——這是倭女重唱《送別》。

樂聲中,李格非重複了廖小小剛才的問題:“我好像沒沒聽過這個曲牌,是離人兄所做的嗎?這是什麼格律,如此哀而不傷?”

“不是我!”趙興堅決否認。開玩笑,詞的原作是日本人犬童球溪,音樂原作是美國人約翰.P.奧德威,跟趙興都沒關係,他很老實,老實的承認:“這是一首日本和歌,不是詞牌,曲子麼……”

趙興說到這時,噎住了。因為美國現在還不存在,所以他隻好在嘴裏含糊幾句,把美國的英文稱呼快速嘟囔一遍,打了個馬虎眼混過去。

說完之後,他自己都感到有點慚愧——我怎麼欺負古人不懂英語。

李格非還想細問,馬車外邊又是一聲叫好,看來那人求見的心思很迫切。

周邦彥很樂見這種事,他離京的時候,隻有兩名同學前來送行,而趙興突然到來,給他獻上優美的胡旋舞,又送上一首離別歌,這讓他很有“麵子”。如果路人再聞風來與他送行,那麼他“裏子”也有了。

周邦彥立刻要求趙興讓開馬車,請外麵喝彩的人進來。等馬車屏風打開,亭裏的人倒是嚇了一跳。馬車外靜悄悄的,但不知不覺中,已經圍了三層人。這些人看到馬車露出一個縫,首先發覺廖小小的存在,立刻呼喊:“好!小小,再來一遍。”

廖小小羞得都要鑽地縫裏。她有心向眾人分辨這歌不是她唱的,但轉眼一瞧,那群倭女已經不知什麼時候收起了樂器,鑽進馬車裏。現場除了幾個空空坐墊,唯餘她和宋小娘子。

這讓她欲辯無力。

趙興仿佛也有意造成這種誤會,他沒有解釋,隻是透過馬車縫望著外麵的人群中:“誰在那裏,剛才誰在吆喝?”

這句話問的極沒禮貌,對方那不是“吆喝”而是“喝彩”,兩個詞的差別很大,尤其體現在使用者身份上。前者是販夫走卒,後者乃是“文化人”。

外麵的人群臉上有點不高興,都沉默著。人群中走出幾個戴青藍色瓜皮帽的人,他們拱手作答:“趙大官人,‘一賜樂業’人白大偉、俺誠、李維思這廂有禮了,我等屢次上府求見,卻沒有等到大官人,隻好今日尾隨來南薰門外,沒想聽到一場如此美妙的佳音,止不住叫好,惡了,大官人。”

“惡了”,這裏讀“e”,意思是得罪了。

對方在向趙興行禮,趙興卻仿若未然,他出神的望著那幾個人頭上扣的小藍帽,隻覺的眼熟。

周邦彥聽到他們是來找趙興,一路追到這裏,心裏有點失望,他有氣無力向趙興解釋:“這是‘一賜樂業’人,太祖開國時,他們從海外來歸,向朝廷進貢西洋布,太祖對他們說:‘歸我華夏,遵守祖風,留遺汴梁。’並賜十七個姓:李、俺、艾、高、穆、趙、金,周、張、石、黃、李、聶、金、張、左、白等。隨後他們就在汴梁居住下來,並自稱‘一賜樂業’人。

他們每周都要禮拜神靈,禮拜時頭戴藍帽,故亦被稱為‘藍帽回回’。因其不食獸類腿下筋,故又被稱作‘挑筋回回’,他們做禮拜的寺廟名叫‘西那高噶(Synagogu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