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鞠常的話令在座的其他官員當真了,他們樂嗬嗬的勸說彭華:“彭縣,你在富陽,諸事都不方便,不如將這股份讓了我們吧,以後有事,我們替你出頭。”
彭華果然是個牽著不走,倒著走的酸夫子,別人不讓他幹,他偏偏急於參與,隻見他站起身來,麵紅耳赤的說:“子曰:放於利而行,多怨。果不其然!諸位都不是君子。趙大人特地從廣州來密會我等,指望我等能夠幫上忙,下官雖然官卑微小,地處偏遠,可大人相招,我豈能袖手。爾等欲將我擠出去,此不是陷我於不義麼?”
彭華說的慷慨激昂,實際上他心裏清楚,趙興弄錢的手段非同小可,其中許多掙錢的路子令人匪夷所思,所以他剛才也提到了一個“利”字。
明擺著,那些人想擠他出去,也是看中這個“利”字——他不上這個當。
如鞠常所料,趙興真缺不了彭華,他擺手阻止了其他人的哄鬧,就手拿過一份契約書,慢慢的解釋:“我這個貨棧剛開的時候,恐怕有段時間吸引不到外人,因為這行業需要一段時間讓人廣為人知,所以我希望幾個縣聯合作保。
比如揚州江都縣:失地農民想去我廣州墾荒,恐怕手頭沒錢,而我廣州天高地遠,想調查失地農民的情況也不方便,我希望由揚州附近的郡縣出麵進行調查。
我的打算是這樣的:揚州縣、富陽縣可以出布告,表示與我廣南東路聯手,兩縣動用青苗法的款項雇傭百姓去廣南墾荒,凡願意去廣南者,由縣衙開給路引,這封路引上要寫明原籍,姓名,家口幾人,擅長什麼……這裏是表格。各位隻要把表格填好就行。
當然,我不會讓各位白幹,各縣的青苗款,你們怎麼花那是你們的事,這我不管。我那裏隻憑路引付款,每份路引可以換一張船票,官府調查流民,也花了大力氣,總不能讓衙役們白辛苦,我每份路引付給衙役們辛苦費五百文。這筆錢由揚州當地票行支付。每三月一結。
每三個月,我那裏的夥計會坐船從廣州來揚州,拿在廣州收到的憑據跟貨棧結算船票錢,諸位再跟貨棧結算衙役們的辛苦費。至於各縣花去的青苗款怎麼償付,那是你們自己的事——我聽說熙寧年間,王荊公發放的青苗款都還沒還上,是吧?我的意見是拿我發的那筆辛苦費還青苗款,應該足夠了,但那是各位自己的事,我不管。
現在,我需要諸位做的就是在揚州找一塊地、建一座碼頭,以便我的船運貨行進港、卸貨與拉人,此外,諸位手頭的衙役若是有空,不妨常來貨棧看看,幫我維持一下秩序……”
趙興解釋完貨棧的運作規律,呂悅呂欣然這個老滑頭立刻開口了:“看來剛才鞠(常)通判說的對,這些活兒多數都需要我江都衙役幹,富陽縣隻是掛個名字而已,所以富陽縣與我們占相同比例的股份,未免有點說不過去。彭縣不如讓出一半來,讓兄弟們幫你打點。”
呂悅與彭華同在趙興手下當吏員的時候,兩人好的恨不得同穿一條褲子,如今為一點小利兩人翻臉成仇了。彭華搖著頭,“子曰”也不說了,喝斥道:“呂欣然,你這個賊死鳥,我富陽縣怎麼就幫不上忙了。我富陽衙役雖然無法進入江都地界,但大船進了運河,還不得我富陽縣照顧……”
“不要爭了!”趙興豎起根手指,阻止大家:“富陽縣民風凶悍,我還指望富陽縣替我招納一些勇士,組建廣南槍兵,況且這種事,光是一個縣出麵,恐怕禦史那裏交代不過去,兩個縣聯手則大大不同。這事就這麼定了。揚州江都縣占三成股份,怎麼分是各位自己的事情;富陽縣占兩成股份,剩下的五成歸我……”
一番商議過後,眾人滿意的告辭,呂悅出門的時候,悄聲跟鞠常嘀咕:“開出路引送人上船,如果廣州那邊說收不到我們開的路引,衙役們不是白忙了?結算的時候豈不要爭執?”
鞠常知道呂悅的意思,他搖頭,說:“趙大人在這方麵倒不會做手腳。對他來說,去廣南的人越多越好。我隻是擔心有許多人拿了路引並不上船,結果他們沒有抵達廣州,廣南衙役也沒收到路引——恐怕這才是趙大人讓我們出麵的意思。”
這意思呂悅也清楚,他點頭叮囑:“那你就讓衙役盯緊點,隻要在官府簽了路引,便讓衙役盯著他們,‘護送’他們上船,我們這頭也應該記筆賬……一戶三口,上船有一貫五的收入,送十戶上去頂我一個月的俸祿——這可是筆大進項,你們可不要懈怠……奇怪?趙大人平白送我們這一注大財算什麼?我記得以前與大人可並不親近。”
鞠常哼了一聲,答:“大人做事一向如此,他在密州、揚州、慶州,不都是自己掙錢,也讓下屬發財麼。照這麼說來,大人是要在揚州設立樞紐……朝廷邸報從陸路傳遞至廣州較為緩慢,我看,大人雖沒有表態,今後我們不妨把邸報抄錄一份,隨船送往廣州……”
汪革是本地人,他對外任的彭華深表同情,官卑微小的他插不上大人物之間的交流,隻好跟落在背後的彭華閑扯:“彭大人,聽說富陽縣有群匪徒很是凶猛,昔日曾襲擊了趙大人在杭州的院子,彭大人去後,日在還好吧。”
彭華得意洋洋:“你說的是湖洑山盜匪吧。那塊地方確實令人頭疼,我富陽縣縣城在江右,湖洑山雖屬我縣管轄,卻在江左,平時過江極不方便,所以那片地方便成了鞭長莫及的地方。
昔日趙大人長途奔襲,滅了湖洑山陸姓盜匪,可惜,當年就有一夥程姓盜匪重新崛起,官府不能治。
本官上任以後,一乘小驢入山,親身舌辯程匪,結果程匪立刻屈服於本官的滔滔言詞之下,歸順了朝廷。現如今那程匪擔任湖洑山巡檢所巡檢,本官也算給朝廷增加了數百個戶籍。”
彭華描述的是一場極其風雅的事情,一騎小驢單身入山勸服了匪首,這樣的情節是文人的最愛。但當過吏員的汪革卻知道,彭華的話意味著湖洑山什麼也沒改變,惡霸頭目反而有了一個正式的官身,可以借官府力量合法的作威作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