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老尼說是老尼,其實也就是四十出頭的年紀。麵相清秀,那一襲灰色的僧袍下麵,裹著一具瘦弱的身子。
她緩緩走近跪在蒲團上閉目沉思的徐妃,小聲道,“太妃,佛祖在心中,其實在王府修行與在庵中禮佛,並沒有太大的差別。老尼以為,太妃塵緣未了,還是出世去吧。”
徐妃緩緩睜開疲倦的眼睛,起身來淡淡道,“大師,我心意已定,此生絕不反悔,還是請大師為我剃度吧。”
明月大師歎息一聲,“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染塵埃?太妃心中有事,為了解脫心結而出家,其實是墮了俗套了。隻要太妃心結一日不解開,即便是入了佛門,也難成正果。”
“……”徐妃默默地垂下頭去。
明月大師和聲笑了笑,“太妃,不是老尼不為你剃度,隻是,隻是你的塵緣還在,還需你自己去修心才行——太妃,門外,是皇上到了。”
……
徐妃盈盈跪倒在地,雖然人已經到中年,也生了好幾個孩子,但徐妃的身材還是很好,風韻猶存。
“臣妾拜見皇上。臣妾一心皈依佛門,還請皇上恩準。”
朱允炆淡淡一笑,“太妃,燕王一脈還需要你。這個家,朕不準你出——嫣然,扶起太妃來。”
“皇上……”徐妃愕然抬頭。她不知道,這青年皇帝這是作甚,居然為了她專門跑出宮來。
“沐風,傳朕的旨意,冊封燕王府太妃為仁孝太妃,賜綾羅一宗。”朱允炆微微一笑,“太妃,你不會違抗朕的旨意,硬要出家吧?”
徐妃心亂如麻。她用複雜的神色掃了青年皇帝一眼,默默地垂下頭去,“臣妾不敢。”
“太妃,當日之事,你能當機立斷,帶領世子出城迎接朝廷大軍,避免了北平生靈塗炭,朕心裏是感激的。”朱允炆上前一步,“朕過些日子就會下詔,為燕王叔重定諡號……希望太妃能體諒朕心,好好教導燕王一脈,朕可以對天發誓,絕不會慢待燕王一脈。”朱允炆小聲道。
徐妃悚然一驚,不敢相信地望著朱允炆,半響說不出話來。
朱棣謀反,朱允炆能留下燕王一脈已經算是法外施恩,如今還要下詔為朱棣重定諡號,這無異於表示要為朱棣“正名”,脫去他叛賊的罵名。
徐妃的手不由有些抖顫,她心神激蕩之下,再次跪倒在地,哀哀哭出聲來,“皇上隆恩浩蕩,燕王一脈銘感永衷!”
朱允炆和聲一笑,也沒說什麼,隻是示意朱嫣然再次把徐妃攙扶了起來。
如果不是因為宮內的“鬧騰”,朱允炆不可能這般為朱棣“洗白”。他的目的是借善待燕王一脈去做給那群朱元璋的妃子們看看,好平息她們內心的惶然和怨氣。
想到後宮的“亂哄哄”,他的耳邊似是又回蕩起老太妃們那哭哭啼啼的模樣,不由暗歎一聲,突然又道,“太妃,沐風,朕有一個提議。”
徐妃抬頭望著他,臉色因為激動變得漲紅。
林沐風也有些好奇,也忍不住望向了朱允炆。
“沐風,朕知你自幼喪母,朕看徐太妃仁德慈善,出身名門——不如你拜太妃為義母如何?”朱允炆一語,讓在場眾人皆大驚。
林沐風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瞬間的震驚之後,他馬上就明白過來,皇帝這是在拿自己當工具“使用”,試圖通過林家與燕王府的結親,告訴諸藩王,削藩之後朝廷會善待他們,絕不會做出“斬草除根”的事情來。
皇帝手下的第一重臣兼密友林沐風拜燕王府太妃為母,這象征意義、這傳遞出來的信號太明顯了。
“沐風!”朱允炆眼神中透出一絲請求。
林沐風苦笑一聲,看著同樣是一臉愕然之色的徐妃,心裏盤算了一會。徐妃是中山王府的人,人也不錯,自己拜她為母——雖然乍一聽來有些奇怪,但也不算太離譜,反正自己也吃不了什麼虧,不就是一個幹娘嘛。
想到這裏,林沐風緩緩跪倒在徐妃麵前,“沐風拜見幹娘!”
徐妃手足無措地擺了擺手,回頭見朱允炆一臉笑吟吟熱切的模樣,隻好定了定神,親手將林沐風扶了起來,“老身能有林大人這樣的兒子,那實在是前生修來的福分。”
……
林沐風奉旨親自護送徐妃出了燕雲庵。朱高熾等燕王府中人聞聽,徐妃不僅不出家了,還受了皇封又認了林沐風為義子,不由是喜出望外。以如今的燕王府來說,有了林沐風這樣一個朝中權臣做親戚,那可不是錦上添花而是雪中送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