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蘇丞相死的第二天,石三接到了另一個任務。這個任務無聊又簡單,但是價格十分高,他掂量掂量手中的金錠子,語氣呆板地問來人:“怎麼不是讓老九去做?”
那人笑道:“這人老九殺不了。”
石三微愣,一副你不了解老九的模樣,疑惑地問道:“還有老九殺不了的人?”
那人不理會他嘲笑的神色,吐出三個字:“蘇葉葉。”
石三頓了頓,跟蹤蘇葉葉,一個手無縛雞之力、說話都結巴的小姑娘,隻要她有離開長安的想法,就動手殺了她。
無聊又簡單。
石三看了看手中的金子,遞給來人道:“我不接。”
那人也未流露出為難他的神色,伸手就要將那錠金子接過來:“你怕老九殺了你?”
石三驀地收回了手:“兩倍價錢。”
“一個小姑娘,不值那麼多。”那人麵露難色。
石三既不辯解也不爭論,隻道:“值。”
那人咂咂嘴,點頭無奈道了聲“好”。
石三又道:“先給。”
那人麵露不耐煩,皺著眉頭道:“老三,你今天怎麼磨磨嘰嘰的,組織什麼時候欠過你們的錢?”
石三不理會他,加重了聲音道:“先給。”
那人悶哼一聲,隻得道:“好好好。”於是又遞給他一錠金子。
石三看著自己手裏的兩錠金子,仔細地摩挲著,那人離開了,他的視線卻未離開金子,許久他喃喃自語道:“一錠她的命,一錠我的命,不貴的。”
石三跟著蘇葉葉已有一個冬天,他目睹了蘇葉葉最灰暗的時光。他看見蘇葉葉穿著寬大的喪服跪在父親的靈位前嗚嗚哭泣,她說:“爹爹,你怎麼不要葉葉了呀?葉葉不染指甲了,葉葉不再偷懶了,葉葉每天都要好好背書。爹爹,我從前太不懂事了,爹爹,我再也不要錢了……”
他看見那些八竿子打不著的自稱是蘇丞相的親戚來蘇府上討錢,蘇葉葉穿著喪服站在會客堂內伸出小手想要阻擋他們拿走其實並不值錢的擺設,她說:“你們別拿走,你們別拿走……”沒有人搭理她,她除了哭,什麼也不會。
他看見她坐在一夜之間就頹敗的堂內廊下,端端正正地抱著膝蓋看著院子裏怒放的梅花,後院的門發出了“吱呀”的聲響,她如同驚弓之鳥猛地一顫,猛地站起,便往自己的房間裏跑去,鑽到床上裹著被單不再出來。莊九走進了這間院子,而蘇葉葉此刻在被單下瑟瑟發抖。
他看見她笨拙地向路人打聽陳小五麵館,罕有人知道,問了三天,才勉強問出了個方向,直到找到陳小五麵館,花了統共五天的時間。那日大雪,她站在巷子裏執著地看著巷子口,直到天色全暗了,她才往回走。她有些冷的樣子,小身板單薄得厲害,她搓了搓手,嘴裏喃喃說道:“鄧……鄧……鄧伯,葉葉有點兒冷。”然後木木地看了看身後,半晌,她抬起手背擦了擦眼睛,邊走邊抽泣了起來。
春暖花開,石三在陳小五麵館外頭看見了來吃麵的莊九,他看見莊九對蘇葉葉的冷漠粗暴,難得地冷哼了一聲。直到蘇葉葉說出了那句“我要離開長安了”,他知道是時候動手了。他冷靜地站在蘇葉葉的身後,悄無聲息,然後抽出了隨身的佩刀,出刀的時候,他閉了閉眼睛,殺這樣的一個小姑娘太簡單了,簡單到他都不想看。他聽見蘇葉葉倒在地上的聲音,抬頭看見了莊九,隻說了一句話,他就知道老九會殺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