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次日清晨,韓未冬起了個大早,她出現在蘇菁床榻前的時候,蘇菁嚇了一跳。韓未冬挑了件看似簡單實則也很簡單的夏日墨荷襦裙,綰著半層長發,不過一件淺綠色的披帛點亮了整體的氣色。
“未冬,我們約了嗎?”蘇菁迷糊地看著她,揉了揉眼睛。韓未冬和蘇菁認識這些年來,要是想見都是提前幾日約了的,這樣的突然來訪,竟是頭一次,讓蘇菁猝不及防。
韓未冬揉了揉她的頭頂,然後看了看窗外,丫鬟識趣地退下,帶上了門。她低聲道:“我遇上了一個不錯的公子,沒有和家裏說,今天下午我和他約了出去逛逛。恐怕以後免不了出去逛逛,我都說了是和你出去逛,你記著,可別說漏嘴。”簡短的兩句話,讓蘇菁的嘴巴張開了半天也不曾合上。
盡管韓未冬十分理智地表達了她的訴求和訴求的原因,但是這個信息量過於龐大,蘇菁記得不久前她還和自己說“既來之則安之”的理論,轉眼她竟然看上了一位中意的公子,這公子竟然還不是家裏安排認識的,這些放在韓未冬身上,是多麼不可思議。
等到蘇菁緩了過來,韓未冬便簡單講述了一下兩人相遇相識的過程,隻是隱去了夏至的名字。大大咧咧的蘇菁自然也忽視了這個細節,她先是激動地搖了搖韓未冬的肩膀,隨即又抱了抱她,接著掀開被褥光著腳下了床榻,興奮地走來走去,好像迎來突如其來的愛情的是她一般。想了想,她從梳妝台的抽屜裏翻出來些許細碎的銀子,遞給韓未冬道:“未冬,這些你拿去。”
韓未冬有些感動道:“我平日裏比你花銷少多了,我有積蓄。”
蘇菁想想也是,便隨意將這些擱在了一邊,然後拉起韓未冬的手道:“那位公子能遇到你這樣的姑娘,真是他八輩子修來的福氣。”
韓未冬被這話逗樂了,末了,她隱下笑意道:“何嚐不是我的幸運呢?”
愛情來了,從來都是兩個人的幸運。
下午時分,韓未冬如約而至,她剛出馬車,夏至便迎了上來,興衝衝地道:“聽說在南山寺可看見長安城的全貌,不如我們吃完了素麵,就上去看看?”
韓未冬笑著點了點頭,夏至才發覺自己因為她的赴約有些欣喜若狂,有些失態,輕聲咳了咳道:“那個,你路上來得還順利不?”
韓未冬點頭道:“順利。你呢?”
夏至其實一早就來了,自然沒有好意思告訴韓未冬自己的迫不及待。兩人並肩而行,韓未冬撐著遮陽的油紙傘,保持著恰恰好的距離,少一分太親昵,多一分又太疏離。夏至隨口說著些近日聽見的街坊傳聞,逗得韓未冬時不時地低頭輕笑。
坐車也需要半個時辰的路程,兩人竟然一路聊天,走了一個多時辰,生生走到了南山寺的腳下,也不覺得累。
青山幽幽,山腳之下,有處不顯眼的茅棚,那棚子裏隨意放著四五張桌子,已有兩桌的客人,不遠處就停著豪華的馬車。夏至感慨道“好吃的不怕路遠”,韓未冬笑著說是。她從前和母親上完香,會來這裏吃一碗,每每到了月初月中,定會門庭若市,如今是夏天,也不是上香的時候,所以人來得少些。
待韓未冬和夏至挑了個陰涼的位置坐下,她便要了兩碗觀音麵。兩人正在等著,那兩桌剛吃完的客人中,有位女子十分紮眼,穿著胭脂紅色的紗裙,紅唇在白皙的臉上格外醒目,給夏日的午後平添了幾分熱烈。她的目光落在了韓未冬的這桌上,突然嫵媚地笑了笑,原本與她說話的同行男子,也止住了話頭,順著她的目光望了去,似乎說了句什麼逗樂的玩笑,她捶了捶對方的肩膀,嬌笑著向韓未冬這桌走來。
韓未冬並不認識這樣的女子,從她的談吐穿著以及與這些人的交往上來看,韓未冬能猜出幾分她的身份,目光中卻無任何輕視。看著對方姍姍走來,韓未冬充滿了疑惑,略一想,她便看了看一邊的夏至,夏至也看見了走來的女子,臉上寫滿了局促不安,於是那女子臉上的笑意更濃了。
她無視一邊坐著的韓未冬,徑直走到夏至的身旁,抬手親昵地拍了拍夏至的肩膀道:“我說夏公子,昨兒怎麼沒來牡丹閣,叫我們姐妹們好等。”
夏至的肩膀往後微微閃了閃,這位女子似乎並不在意,另一隻手也搭了上來,繼續道:“嫣兒姐姐可是等了你一個晚上呢,你看長安城那麼多公子哥兒,可沒誰能讓嫣兒姐姐動心呢,你可不要辜負了。”說罷,她才注意到一邊的韓未冬,目光毫不避諱地死死打量了一番韓未冬,充滿了不屑和輕視,轉身對夏至道,“夏公子的口味變得如此清淡,還真是始料未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