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悲客棧32(3 / 3)

韓未冬低頭看了看她,並沒有俯身扶起她,往邊上移了兩步,才緩緩道:“那贖你的銀票,是我讓他托人送的。但因他曾是太多人的恩客,所以我也懶得去搭理是幫哪一位贖身的,你要謝就謝他是洛陽富商之子,有的是幫人贖身的資本和底氣,若是用你最珍貴的一輩子來報答這個舉手之勞,倒有些劃不來。”

嫣兒聽見韓未冬這話,身子微微一動,轉了個方向,麵朝她,不肯罷休道:“我不求名分,不想與你爭什麼,我隻想伺候他,我……”

韓未冬雖然維持著應酬時候才會有的笑容,眉頭卻蹙了蹙,這次她不再挪開了去:“我們兩人,他隻想著伺候我,從前伺候他的人太多了,他遇到一個讓他心甘情願伺候著的人,所以分外珍惜。”

嫣兒的麵色極為複雜,隨後她還是站了起來,撣了撣膝蓋上的灰塵道:“我認識他已有五年了,我從前在洛陽的時候,就認識了他,他到了長安,雖然流連煙花之地,但最放不下的人隻有我一個,否則,也不會隻為我一個人贖身。”但凡愛上了同樣的男人,急了的一方,總會拿時間的長短來為自己增加籌碼,殊不知,隻要愛了,什麼時間長短,什麼知根知底,通通不過是個幌子。

韓未冬的客套笑容裏增加了幾分冷靜,她自幼生活在宅子裏,也見多了周圍女眷們的宅鬥,雖然沒有實戰經曆,但是第一眼看見這位不速之客,她便本能地知道她是為了什麼而來。世間無往不利,商人如此,女人,亦是如此,隻不過商人的利是錢財,女人的利是情愛:“我想你誤會了,他本要幫許多人贖身,隻是我們趕著去下一個地方,加上……不怕你笑話他,他的錢財出入如今都是由我管理的,為你贖身隻不過是先後順序,讓你有些誤會,我倒替他有些不好意思。”

嫣兒的眼眶倏地紅了,女人總以為男人離開了自己,自己就是他生命中最想而不得的珍貴,可惜男人總是貪戀下一處的美景,即使懷念也不過是過眼煙雲的一瞬而已,她在煙花之地,哪裏不懂得這樣的道理,隻是當著這女人的麵,她被如此赤裸裸地揭穿,又羞又惱又傷心,於是升騰起爭強好勝的那股子氣:“他不喜歡吃甜食,他喜歡看戲,他不喜歡女人穿素色的衣裳……喏,就像你現在穿的這個顏色,他喜歡美豔耀眼的衣裳、首飾、女人……都不是你這樣的。”她生生忍下淚,說得又快又有力,生怕韓未冬聽不清。

韓未冬沒有低下頭打量自己的衣衫,她終於流露出一絲不耐煩:“我無意與你爭辯所謂男人的愛好,愛這種東西,本就有千萬種的理解,我隻曉得我們對彼此都是沒有任何要求的,隻要是那個人,穿什麼樣的衣裳、戴什麼樣的首飾、吃什麼樣的食物,都是不重要的。”見嫣兒還要說什麼,她提起裙子,繞過她走了出去,經過她的時候,她輕聲道,“我趕時間。”嫣兒何嚐不知道,能說出這些話的女人,對他們的愛情,是多麼自信。恰恰是不被激怒的不耐煩,讓她自慚形穢之餘更多的是惱羞成怒。

那晚的皮影戲,依舊是最好的位置,韓未冬與夏至並肩而坐。直到戲散場了,夏至還有些意猶未盡地拉著韓未冬說著戲文,兩人就在街邊喝了兩碗豆花。喝到一半,韓未冬想了想,還是決定將這件事知會於他,聲音中沒有一絲挑釁和訓斥的口吻道:“今天,有一個叫嫣兒的姑娘來找你,你不在。”

夏至手中的調羹陡然一頓,抬起頭來,驚愕道:“她?她來這裏做什麼?”

韓未冬見他茫然又震驚的模樣,笑了笑道:“你幫她贖身,她說想要伺候你。”韓未冬本不知道夏至幫她贖身的這一出,可也能理解他善良多情的性子。

夏至的臉色有些蒼白,連忙道:“未冬,當初答應幫她贖身,是因為認識多年了,後來就托朋友幫她贖身,並非對她念念不忘,我沒有告訴你,是怕你誤會,我……”

韓未冬專心喝完了最後一點豆花,理解地笑了笑道:“你提前知會我一聲,也不至於今兒被人說得手足無措,讓我吃了虧。”她的聲音帶著幾分撒嬌的味道。

夏至急忙站起,走到她旁邊,小心翼翼地拉著她的手,見她沒有掙脫,微微鬆了口氣,知道她沒有真的生氣,愧疚地說道:“念著她與我認識已久,托人幫她贖身,給了朋友銀票後,便將這件事情忘記了。除此以外,我與她並無半點交集,她來尋我,我並不曉得,你覺得我有沒有必要再找到她,與她當麵說個清楚?”夏至像一個初出茅廬的毛頭小夥,而韓未冬仿佛才是個情場老手。

韓未冬寬慰地笑了笑,搖了搖頭:“我們明日便起程去下一個地方吧。”

那不過是一絲漣漪轉瞬又歸於平靜了,誰讓那時候他們愛得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