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悲客棧34(3 / 3)

韓未冬倒了一杯茶,一飲而盡,這是上等的雨前龍井,她的最愛。再環視家中,書桌上放著她最愛的鶴臨池塘紫石古硯,邊上擱著鬆煙荷香墨塊,紅木雕紋筆架上懸著的是湖州銀鑲斑竹羊毫筆,這些種種,處處能見他對她的用心。她的婚姻美滿,此時此刻萬千感慨湧上她的心頭。

韓未冬閉上眼睛,將青瓷茶杯擱回桌上,她的指尖白皙又幹淨。她向來識大體,識大體的核心就是能看透問題的本質,這件事情上,她要照顧的並不是自己的感受,而是她最在意的人的感受,這個人自然是她的丈夫宋一寒無疑。

一旦明白了這個核心,她便決心要去赴宴,而且要打扮得光彩照人。還有一個時辰便是酉時,宋一寒的馬車便會像往常那樣來接她,她要做的隻有兩件事情,一件是選一套最合適的衣服,一件是平複自己的情緒,任何情緒那個人都不配得到!她要表演的是相敬如賓、舉案齊眉的夫妻恩愛!

宋家的馬車本是十分樸素的,等韓未冬過了門,宋一寒特意為她備了一輛裝飾豪華的馬車,說是平日裏她自己用車的時候方便。韓未冬其實明白,他是為了自己不在女眷中丟麵子,婚姻一來二去,總歸是一個人賣好,一個人識相,也就可以圓滿了。

今日韓未冬特意吩咐馬夫備好這輛馬車在門口候著,等到宋一寒換下官服,稍作打理後,兩人方才上了車。

待到確認韓未冬坐穩後,宋一寒才對馬夫道:“西關街,繁蒼樓。”這六個字,讓被宋一寒握在手心裏的韓未冬的手微微一顫,轉瞬又平靜了,隻是指尖有些冒汗。

“我記得頭一回約你,便是在繁蒼樓。”宋一寒似乎沒有發現她的異樣,他提及他們本該早點遇到的那次茶局,言語中並沒有責怪的意思,皆是恩愛夫妻間回憶起年輕往事的感慨。也正是那次的陰差陽錯,有了她和那個人的碰麵,韓未冬端坐著,輕輕笑了笑,沒有答話。

宋一寒似乎沒有注意到她的勉強,又或許她沒有流露出什麼異常,他繼續道:“我記得那次我用過午膳便去了,後來還下了一場大雨,我覺得無聊,便在窗口看雨,直到雨漸漸停了,我擔心你找不到路,便想下樓去迎……”

“洛陽的富商,為何來我們這裏,還要請我們用晚宴?”韓未冬動了動身子,止住了他的話頭,問道。

宋一寒沒有起疑,聽她這樣問,便答道:“鴻臚寺的對外人脈,想必是夏家看中的,順便也打點一下新上任的朝內幾位官員。”

韓未冬點點頭,挑起一邊的車簾,剛剛挑起一絲縫隙,又放了下來,心中的不安還是隱隱襲來。直至西關街,車子減速,她的心卻逐漸加速了起來。宋一寒先下了車,馬夫放好車榻,他伸出手來,攙著韓未冬下了車。

門口一位白皙清瘦的青年握著扇子迎了上來,熱情道:“宋少卿與宋夫人夫妻恩愛,果然是名不虛傳啊,小弟看了自愧不如,若是給小弟媳婦看見了,恐怕日子就要散夥了!”商人便是商人,噓寒問暖的客套尤為拿手,盡管握著扇子,渾身上下卻和斯文沾不上邊,“小弟是夏家老三夏明,大哥已在包廂內等待諸位了,二位隨我來。”

繁蒼樓的後頭還有個院子,那四合院鬧中取靜,地段極佳,是宴請賓客的首選之地,價格自然不菲。今晚整個四合院都被夏家包了場,自然沒有閑雜人等。

韓未冬與宋一寒保持著半步之遙,可手卻被他牢牢牽著,耳邊是宋一寒與夏明間的寒暄,隻聽其聲,可說了些什麼,韓未冬卻一個字也沒聽進去。她在意的是今日的裙子選得優雅卻不呆板,袖口和腰際處的刺繡出自上等的繡娘之手,剪裁用的也是長安城裏最好的師傅,更不用說衣服料子。她的頭發綰成了一個發髻,隻戴著一朵絲絹做的粉荷,足以以假亂真。她已為人婦,端莊大氣自然是最要緊的,這個年紀的女人的美,已然是要從內散發出來的從容優雅。她自忖沒有一絲的不得體,她還是當年的韓未冬,那個人高攀不起的韓家大小姐。

踏著不規則的細碎石子鋪成的路,院內已經點好了燈。正中央的那間屋子裏,劉侍郎夫婦、陳尚書夫婦都已經到了,正和一個男子說著些什麼,看起來聊得正歡。那男子側著身子,旁邊站著人,距離又遠,麵容看得並不大真切,隻是那個輪廓似曾相識,韓未冬的下頜往上抬了抬,挺直了腰背,繼續前行。

直至要進入廳堂時,夏明搶先一步跨入,高聲叫道:“大哥,宋少卿夫婦來了。”正巧,夏明站定擋住了韓未冬的視線,讓她無法直視那人,光影幢幢之間,她見著那人作揖抬起的右手上,赫然戴著一隻墨玉的扳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