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對我還是對越之墨說的,我從他手中奪過茶盞,問道:“那你呢?”
“我留在這裏。”葉一城沒有看我。
我抬頭看了看越之墨:“我已經死了,人生本就該結束了,隻是他在這裏陪我實在屈才,要出去的人應該是——葉一城才是。”
葉一城笑了笑,搖了搖頭,對我道:“你曾經說,你離開了之後,把慈悲客棧留給我,免得我孤單,如今,竟然舍不得了?”
若我曉得從前心愛的人,也愛著我,又找到了這裏,我怎麼會一門心思隻想走呢?我沒好氣地對葉一城道:“我為什麼要給你?誰說要說話算話了?我……我就不!”說著忍不住掉下眼淚來。
越之墨見我哭,笑得有些悲愴道:“我願意用命換你複生,所以我能帶你走,可是誰用命換他的?”
這話在我腦海中盤旋了三圈,我聽見簷下的風鈴聲,我聽見有鳥兒飛過天空,我聽見小泥爐上火焰跳動的聲音。
我不可思議地緩緩轉向葉一城道:“原來你竟……和我一樣?是個……鬼?”
葉一城的笑容裏帶著無奈:“前一刻你問我怕不怕你是一個鬼,如今我與你是同類,你竟膽怯了起來?”
“不可能……怎麼會,你也和我一樣?我……我……”我滿腦子的疑問卻什麼也問不出來。
“在這裏見到你的時候,我便曉得自己沒有猜錯。你找到了那位術士,向他討了一杯茶,以命抵命。”越之墨自己又倒了一杯茶,對我道,見我不明所以的樣子,補充道,“所以你沒法記得過去,因為過去裏,他已經沒有了。”
我不可置信地看著葉一城,如果按照我店裏的規矩,隻要有人願意抵命,那麼對方可以重新來過,可是為何我一直待在慈悲客棧裏?而且一直是一個……鬼?
葉一城輕描淡寫地補充道:“你的推論不錯,我的確找到了那位術士,他的本事與你這裏的不同,便是能凝聚已故之人的靈魂,前去求願的人,隻需要付出一點代價就可以。”
“那你付出的代價是什麼?”
“飲下那一杯茶,用我餘生的陽壽,換你靈魂重塑。如果能再有人願意付出生命,那你還能複生,如果不能,我便是你的同類,陪著你,你也不會寂寞。”葉一城說這話的語氣,就同我講起劉婆鬆餅很好吃的語氣一樣。
所以,越之墨說他隻能待在這裏,並不是誆我,因為他將他的命用來塑一個虛無的我。
我看著葉一城,學著他處變不驚的口氣道:“你以為我真的那麼笨嗎?我從前處心積慮為的就是能和你待在一起,如今機會就在眼下,我還會放過?”又對著越之墨說,“我不會離開這裏的,你從前總愛把好東西給我,如今,這件好東西,我是不會要的。”
越之墨冷笑一聲,喝了一口水道:“我就是來看看你,你以為是真的要換命給你嗎?我乃一國之君,一國之君你曉不曉得?好得很,要什麼沒有?你好好待著就行,我走了。”他擱下茶杯,嘟囔了一句,“笨死了!”
這個與我從小一起長大的男人,該放下時就放下,真不愧是一國之君,我的敬佩之情突然升起。“那你下回什麼時候來啊?”我衝著他的背影喊道。葉一城的手輕輕地搭上了我的肩膀,我抬頭衝他笑了笑。
平安鎮開始下霧了,霧靄沉沉似乎要將一切吞沒,越之墨走向那片迷霧中,輕聲道:“下輩子唄!”他轉身,擺了擺手,走得很瀟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