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說,這個等下,確實隻是等了一下下。
等這個兵慌馬亂的過去了,林靖看著坐在她對麵的大牌,什麼也沒有說,隻是依舊陪著他吃酒。
其實,不是林靖不想說,可,說了管用?至於金錚為什麼這樣做,她也不想問。問了,金錚未必會說,說了,也未見得就是真實。還不如她自己慢慢琢磨。
她要確認的隻是,金錚會不會害了她。
會嗎?大概不至於。
自己,隻是一個無名小卒子。也隻有原來那一世的人,才知道這是個紅樓的世界,知道那出名的林妹妹。而即便如此,她也隻是書中未著筆墨的小人物。她看不出來,這位異性王的繼承人,有什麼要對付自己的。
要知道,金錚認識自己時,自己還是個被棄在方外帶發修行的幼子。那時,雖隻有點滴,可林靖感覺得出這人僅僅是好心——那時,林如海在世,如果說要通過自己結交林如海,那根本沒有必要。既然能知道林如海庶子在寺中祈福,那也該知道林家根本是不在乎這個庶子的。
而後來,京中示警,搭救,雖說背後可能有些什麼皇權上的故事,可對於自己來說,這就是恩情!
至於林如海去世,除了賈府要算計著自己這點兒身家,可對於金錚,自己更是沒什麼好被人圖謀的了。要說是圖謀皇帝對自己的看中,那更是一個笑話。自己能得那一旨意,不過是皇帝麵上的功夫,大概也不排除,皇帝看著自己年幼就能進學,不妨給個機會看看日後。可這對於金錚來說,這項投資,未免太長也太不可預期了。值得投資的人多得很呢,你道誰都像賈家那樣鼠目寸光?
反倒是自己,一次次的被他幫著。
金錚待自己好,那是真的好。林靖也真的感激他,反倒是因為林靖心有顧忌,還會時時盤算琢磨金錚的舉動,並未像對馮紫英那樣,真誠以待金錚。隻是,每回琢磨一次金錚的用心,事後總會心有愧疚。就比如現在。
可,就算這樣,林靖也無法忽視金錚今日的古怪。一個以往她忽略的念頭,此時忽然竄了出來:
那,會不會,會不會是所謂的龍陽之好?
想到這個,林靖心中一抖,再一次的細細打量了下金錚。
這個世界,南風盛行,所以,通常人並不認為這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養個孌童,留連倌館,抬舉個伶人,也不會費心遮掩。可她,從未聽聞金錚有此行徑。
那到底是自己想差了,還是自己不知道?
林靖心中轉著念頭,但也沒有就這樣呆坐著,推了推一碟八寶素鴨到金錚跟前,笑著說:“嚐嚐我府裏揚州廚娘的手藝。西北,不知道有沒有這個東西。有些甜,你以前在南邊應該吃過。”
金錚現在倒是很柔和,一邊依言夾了一段,一邊笑著說道:“吃過,高旻寺的素齋,也是出了名的。”
林靖聞言又看了金錚一眼,這人從來不說高旻寺的話,所以即便自己偶爾說到以前,也避諱的用南邊等字樣帶過。
金錚像是沒看到林靖看他,把那段素鴨放入嘴裏,細細咀嚼,咽下,又喝了口淡酒,才道:“確實甜。不過,沒小時候在高旻寺吃的那麼甜。”
林靖也笑著接口道:“那是。我讓廚娘改的。不過,若是你想那味兒,我可以讓她再改回去。”
“不用,小時候覺著太甜膩,吃不下,後來,卻發現,記憶中的味道才是最好的。可那以後,再怎麼吃,都有股苦味兒。反倒你這樣的,不膩,也不苦。”
金錚雖然是笑著說的,可林靖居然覺得,自己口中的那滋味,也帶著苦味了,一時間,竟然難以咽下。
隻是,金錚還在那兒一筷子一筷子夾著那碟素鴨。林靖忽然長身,把一碟子五色蔬拌涼皮推到了金錚跟前,不著痕跡的換開了那碟子素鴨,親手淋上麻醬,“那你再嚐嚐這個,這是我讓人特意從蘭州會館偷師的,你嚐嚐對不對味兒。”
金錚又笑了,隻是這會兒的笑,如春日溶雪,不烈,初時未暖,讓那積雪淅淅瀝瀝慢慢的化開,等人覺著暖了,其實已經到了心底了。
金錚放下筷子,看著林靖,“本不想跟你說的。隻是,又不想你瞎折騰。都是以前的事情了。先帝南巡,駐高旻寺,我父王也伴駕。我娘跟我也去了。回來後不久,我娘就故去了。”
林靖心猛地一縮,原來,自己無意間碰到了人家的傷口上了。正想著該說什麼安慰的話,卻又發現,此時,真是詞窮。
“你不用避諱什麼。並不是避諱了,那些就不存在了。”金錚看著林靖,忽然又說道:“你這個人,幹淨,也安靜,跟你在一塊兒,清靜。所以,這兒,也應該清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