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這時,他聽到了一聲嬰兒的啼哭。緊接著,一個親切的聲音傳了過來:“愛華,愛華”。他懵懂的知道,喊他的人是他的外婆。他忙爬起身,揮舞著手裏的花兒向外婆跑去。外婆沒看到他,轉身進屋去了。
“哦,快進去,你媽媽生了個小弟弟”。出門倒水,差點和他撞個滿懷的接生婆對他說道。
糊裏糊塗跑進屋的他,眨了眨眼睛,莫名的想到:“閉著眼,小臉通紅的這個小娃娃是我弟弟?躺在床上,摟著小弟弟的是我媽媽?旁邊站著的這個人是我爸爸”?他朦朧的記得,這個人好像曾帶他去捉過鳥兒,那時,他讓自己喊他什麼來著?舅舅?還是……好像是……他奇怪極了,自己怎麼一下就有了這麼多的親人。那時,他並不知道自己來自那個淒慘的、有二十四個望娘灘傳說的猛琅壩——外婆帶他來猛臘時,他還沒記事兒。所以,當那晚他開始記事,便把我父親和母親當成了他的父母。他不知道,其實,一年前,他父親所帶的工作隊,在中緬邊境與國民黨殘匪遭遇,交火中,為了掩護戰友,犧牲了。那時,他母親剛懷了他的妹妹愛民。單位的同事和隔壁鄰居都勸他母親把肚裏的愛民“做了”。因為,現在不“做了”,等孩子出生,他母親一人帶兩個娃娃,那可就苦了。可他母親舍不得,說那是向前的骨肉。她說再苦再累,她也要把孩子給撫養大。現在才解放,日子是苦一點,可日子會慢慢地好起來的。我出生十多天後,他母親發來了愛民丟了的電報。接到電報的外婆,忙帶了他趕回猛琅壩。經過兩天的顛簸,黃昏時分,外婆才帶著他回到了在瀾滄縣城猛琅壩的家。
“阿姨”。沒等外婆開口,懂事的他,便對那個眼含憂鬱,有著黑油油的長辮子,起身迎接外婆他倆的女子喊道。
他看到,那女子愣了一下,不知為什麼,她的眼裏蕩起了波瀾。緊接著,那淚水便像斷線的珠子,咚咚的往下落了。看那女子這樣,他便嚇得往外婆身上靠。那女子蹲下身,把他緊緊的摟進了懷裏——原來,這才是他的親生母親。這時,那個他們進門後,一直坐床上玩兒的小女孩翻身下了床,歪歪倒倒地跑了過來,撲到他母親身上,籲籲的抽泣起來。不知為什麼,看那小女孩哭,他也覺得鼻子發酸,也嗚嗚起來。
“你們母子見麵,應該高興才是,怎麼一見麵就哭啊?”外婆擦著眼角的淚水道。
“不是說愛民丟了麼?”過了一會兒,外婆想起了愛民丟了的事。
“騾馬隊的夏師傅剛送回來。”
他母親說,那天是個趕集的日子,在百貨公司貨棧門市上負責發貨的她,從早八點開始便忙得連中飯都忙不得吃,也忙不得照顧帶身邊的愛民,隻是在愛民“媽,我餓,我餓”的催促下,才小跑著去買了碗卷粉給愛民。等街子散後,她才發現,愛民不見了。“怕不會是那個少數民族媽咪喜歡,抱走了吧?”當知道愛民丟了,幫找到了天黑還沒找到小愛民後,有人猜測到。原來,那天愛民吃完卷粉,便坐門外看趕集的人,看著看著睡著了。那時,有個好心的少數民族女子看到愛民趴在冰冷的台階上睡覺,便把她抱起來,放到了貨棧門邊,一個裝了些毛巾的大紙箱裏,並拿了塊毛巾蓋到了她的身上。
他母親流了三天的淚。今天下午,當夏師傅把愛民帶到她麵前,她還以為做夢呢。
“送貨去上允的夏師傅,把貨物都裝到馬車上,來幫老宋帶那箱毛巾。因為忙著趕路,看也不看,便把那紙箱放車後,用繩子胡亂的綁了便上路了。都快到募乃了,才看到了愛民”。他母親道。
“那麼遠的路……”外婆幽幽的。
那時的他似乎明白了什麼,好像又沒明白。
吃完飯,當他母親安頓他睡覺時,他的思想出了岔,他想起了遠在猛臘的我的父母(在他的心裏,他們才是他的親生父母),他便抱了自己的衣服,說我要回去了。
“回哪兒”?他母親沒聽懂他的話。
“我媽媽那兒”。
聽了他的話,外婆愣了一下,說:“傻孩子,這才是你的媽媽,這是你妹妹。遠方的那人,是你的舅媽。”
“不是、不是!我要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