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微微點頭,看那模樣乖巧懂事,她在婢子的伺候下上榻休息。
婢子見她躺下後,才退了出去。
這女子是玉安的夫人,名叫嗣音。
她今年三十有二,但從那嬌小玲瓏的正臉看著卻像個二十三四的少女。
嗣音的父母從小就拋棄了嗣音,嗣音一歲的時候,是玉安將她撿回府裏收養,給自己做了婢子。
與其說做婢子,還不如說是做了個出氣筒。
玉安雖不讓嗣音幹活,還好吃好喝供養她,但孩童時的玉安因出生高貴,所以囂張跋扈,不知收斂鋒芒。他毒舌,在家裏是個混世魔王,而對看不順眼的長輩喜歡出言不遜,再加上他年紀又小,所以說話時經常沒有分寸。他分不清自己說的話究竟傷不傷人,但隻要他開心,什麼葷話都能說,家中的婢子下人都被他用話氣哭過。
而嗣音雖年幼,但也不會例外。他每每心情不好時,都會用言語羞辱他,還嫌棄他蠢笨如豬,罵她長的奇醜無比,在嗣音四歲時又說她長的烏漆麻黑,瘦骨嶙峋,以後長大了定不會有人娶她。
嗣音聽著這些話,心如刀絞,但也明白自己隻是一個下賤的奴仆,不管受了什麼委屈,她都隻能忍著。
直到嗣音五歲時,趙家經曆了一場前所未有的浩大風波,才將他的性子磨礪的沉穩凶狠起來。
梓寒十三年,幸帝下旨,將趙家滿門抄斬。幸好是趙子衿的表姐——淑妃趙燕兒將她和趙子衿救下,他們才能幸運的逃過一劫。
梓寒十三年仲夏,趙燕兒給了她和趙子衿各一筆白銀,還將他倆送出宮去,希望他們能改名換姓在民間過普通人的生活。
但誰知命運弄人,他們被一群來民間挑選太監的宮人看中,趙子衿和她都是被迫做了太監和婢子。
趙燕兒曾護過他們一年,可後來趙燕兒被人害死後,他們兩人在宮中的日子便更不好過了。
嗣音入宮後趙燕兒身邊的掌事姑姑給她改名音兒,趙燕兒生前讓嗣音伺候自己時,髒活累活都不讓嗣音幹,後薨逝了,嗣音被貶為低等婢子,在後宮中幹著最低等下賤的活計。
嗣音十四歲那年,趙子衿曾在半夜裏曾偷偷潛入過她的房裏來找過她,那一年,趙子衿十七歲,卻對嗣音說,讓他等一等自己,等自己做出一番成就後,就回來想法子要了她宮裏的奴籍,再給他一筆錢,放她出宮去過自己想要的生活。
可嗣音卻搖搖頭,她流著淚目光堅定不移的說道:“子衿哥哥,嗣音不想出宮,嗣音想和你在一起。嗣音,想嫁給你。”
嗣音對著兒時的玉安她膽怯懦弱,但對著現在的玉安,看著他那雙深邃的眉眼間顯露出的冷冽,她又害怕了,因為嗣音原本就是一個弱不禁風的嬌小女子。特別是在麵對玉安時,她小心翼翼,連說話都怕惹怒了他。
但這一次,她卻勇敢的向玉安表明了她的心意。語畢後,她低著頭,心慌意亂。
可嗣音的表白卻讓玉安寒心酸鼻,若趙家沒被屠殺,嗣音說這話,他一定會娶了嗣音,可現在……
玉安心裏悲痛,他聲音輕了許多,嗓子沙啞道:“可我,是個閹人!”
說完這一句,玉安心有不甘,他藏在衣袖中的手緊握成拳,表達他心裏的悲憤交加,卻又無可奈何,隻能安於現狀。
嗣音聽著他這嗓音,似是要哭了一般,嗣音抬頭,就對上那雙泛紅的眼眶,灼熱的目光叫嗣音心裏抽痛,她心疼玉安。
嗣音安慰道:“沒事的,子衿哥哥。嗣音想嫁你,就不會在乎你是什麼樣的人。子衿哥哥,就算你是閹人,嗣音也心甘情願的想和你對食一輩子。”
“嗬……嗬嗬……”玉安苦笑出聲,想他從前出生高貴,不管行至何處都會受人敬仰,活的風光無限,可現在,他卻淪落到深宮做太監。
從雲端到泥地的苦他嚐過了,其中滋味,苦不堪言,其中痛楚,摧心剖肝,其中感受,萬念俱灰。
玉安伸手一把將嗣音攬入懷中,其力道之大,恨不能將嗣音揉進骨血何為一體。
玉安聲音很低的說著,“嗣音,我給過你機會了,你既不走那就永遠屬於我吧。嗣音,你記著,以後你就算想反悔也不可能了,因為從今往後,你隻能屬於我。嗣音,等著我,終有一日,我一定會回來娶你的。”
趙子衿一句話讓嗣音有了活下去的盼頭,她開始日盼夜盼,終於在二十二歲的時候,她如願以償的嫁給了趙子衿。
新婚當日,大紅花轎,十裏紅妝,鳳冠霞帔,玉安樣樣都選最好的,就連聘禮都給的異常豐厚。雖說嫁給太監不光彩,可趙子衿硬是給足了嗣音體麵,他讓嗣音風風光光的嫁進了都督府。
此後十一年,他和嗣音伉儷情深,感情和睦。
“督主,您回來了?”
門外響起婢子的聲音。
緊接著便是開門的聲音,躺在榻上的嗣音靜靜的聽著腳步聲隨床榻越來越近。
她翻了個身,側身躺著閉上了雙眼。
玉安一進門就見著嗣音那單薄的後背,棉被蓋在她身上,都映出了她瘦弱的身形。
腳步聲突然輕了許多,嗣音有些聽不真切了。她以為玉安離去又辦什麼事了,剛睜眼準備起床時,隻感覺耳邊傳進一股濕熱的氣息,浸濕了耳膜,低沉的聲音傳進耳中,“夫人,這麼晚還沒休息啊?”
那音質冷清,可卻帶著笑意。
嗣音覺得耳中有些癢意,她不由得臉一紅,直接不好意思的將頭埋進錦被中。
玉安輕輕的笑出了聲。他從床榻起身,走到屋後邊的屏風裏,換了身褻衣,卸了妝容,下了全身首飾後,才走到床榻邊。
他上了榻,側身躺在嗣音身旁,看著整個人鑽進被子的她,玉安聲如溫玉,“音兒,快把被子拿下來吧,別把自己悶壞了。”
被中的人聞言,乖乖的從被子裏鑽了出來。她翻身看著這側躺卻不蓋被子的玉安,才發覺著錦被已全被自己裹成一團。
嗣音擔心玉安著涼,便主動將身上的被子分他一半,還主動給他掖好。
玉安滿眼寵溺的看著嗣音對自己的關心,笑意更盛。欣喜之下,連眼角眉梢都染了層不可抑製的笑意。
嗣音輕聲細語問道:“玉安哥哥,你今日怎麼回來的這麼晚?”
玉安笑意加深,她直接將嗣音摟進懷中,耐心解釋道:“對不起音兒,我近日政務繁多,所以每日都會回來的很晚,也沒辦法陪著你。以後你就不要等我了,餓了就自己先吃,困了就自己先睡,知道嗎?”
嗣音聞著玉安身上好聞的蘭花香,她輕歎,“玉安哥哥,我記得你我成婚時你說過,待你的事情辦好後,我們就會遠離這裏。可現在轉眼已過十二年了,玉安哥哥,你什麼時候帶我離開呀?”
玉安為沈洛羽辦事,隻是為了償還趙燕兒的恩情。他想幫沈洛羽登上皇位後,他便帶著嗣音遠離朝堂,隱居山林,功成身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