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同學聚會像一道明知躲不過的坎橫在了我平靜的生活麵前,大學時我們這個專業方向招的學生很少,一個班三十多個兄弟姐妹也就格外團結,畢業後每年都要聚一次聯絡感情。齊陌不是我們班的,但認識我的人全都認識他,包括上了年紀花名冊都看不清的老教授都認得齊陌。他學廣告設計的,課程雖然不多,但作業格外繁重,來陪我上課的時候,經常坐在一旁鋪開紙,筆尖沙沙的畫著設計。長年混跡於我的生活圈,哪天他回自己班上課大家反而覺得不習慣,以至於最後的畢業照是和新聞係一起拍的,散夥飯也是在我們班喝的爛醉。
今年的同學聚會本就知道這一關躲不過,但又沒想到它來得那麼快那麼突然。先是接到大學時班長的電話,上來便找齊陌:“我說蘆葦啊,你老公電話怎麼總打不通呐?你一定幫我轉達到了哈,我們齊同學也要參加!大家都知道的老規矩了,我們新聞2班人少,曆來什麼活動家屬都得捧場……”
然後是大學室友江婧的電話,“你還是那副死樣子,我們若不主動點兒,盧葦你準備和大家老死不相往來啊!最近幹嘛呢?還悶在家裏寫啊寫?還是跟齊陌倆人隱居仙林對酒當歌去了?今兒我可是代表咱寢室通知到了哈,不來我們把場子拉你家HAPPY去。”
我“嗯嗯哈哈”的應著,卻在腦子裏拚命搜索到那天可以脫身的理由,往年都是我和齊陌一起參加,大家都是彼此熟絡到無拘無束每次玩到淩晨才散,而這次,我一個人去,情緒卻是天上地下。齊陌會不會出現在同學聚會上,我根本無從肯定,更不知道如何表現我倆的關係。要麼假裝和原來一樣,扮演一對貌合神離的情侶;要麼坦白分手,攪了同學聚會的興致,無論那一種,你都無法肯定對方會不會配合,別別扭扭避而不談,不如避而不見。
聚會約定在這個周末晚上,提前跟負責組織的同學聯係,說我因工作排不開要去外地開會,免不了被一頓控訴,但本著我上學時一向誠實誠信,得以被班長大人發話豁免。
不知為何,似乎因為我推了這個同學聚會,周末一下變得無所事事起來。琳琅下午出門去上瑜伽課了,家裏冷冷清清隻有我一個人,拉開冰箱想找點零食果腹,卻發現上次采購的東西已經所剩無幾。為圓聚會缺席撒的謊,竟需要搭上一天的時間不敢出門,眼看幾近晚上八點,才放心出門覓食。畢業四年多,僅有的幾個大學同學在這個偌大的城市,若非有約幾乎從來沒有遇到過,可是偏巧怕什麼來什麼,剛拎著購物袋走出超市,就撞見赴約遲到大學班長,於是嗯嗯啊啊繞來繞去的解釋,仍被人贓俱獲。
聚會在一家很有檔次的酒店裏舉行,這些年大家都事業起步蒸蒸日上,承辦聚會的規格也逐年提升,想起畢業那年在小飯館裏拚桌子才擠下所有人的那頓散夥飯,到今日星級酒店香車寶馬,不禁由衷感歎。
我隨著班長走進去,步履沉重,當我還在惴惴不安揣測齊陌會不會在,還未想好萬一他在如何麵對,要不要寒暄,怎樣把握彼此之間的親疏遠近……我已經看到了他。
齊陌正巧從包廂中走出來,和我在走廊狹路相逢。他穿一件淺灰色西裝,襯衣領口散開,沒有打領帶,臉色略微有些倦,下巴上還殘留著微微泛青的隔夜胡茬。他應該是走出來散煙,靠在走廊的牆壁上,一手夾著煙,狹長的眼睛隨著火星的明滅半睜半閉,目光迷離。齊陌大學的時候,比同齡人都要顯得青澀,工作以後才學會吸煙,但他的姿勢一直與眾不同,在煙霧繚繞中輕輕陶醉仿佛於世隔斷,我常笑他會讓人懷疑抽的是鴉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