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利靠近他說,“如果我是榮耀鈞,我現在會帶著寶珠藏起來。”
乾啟說:“那還用說嗎?不然也不會不接電話。”他看著周圍蒼涼可怖的一切,沉聲說:“能帶寶珠脫離這種地方,無論怎麼樣我都感激他。來過這裏……你周圍看看,真不敢想……隻要寶珠一輩子平安太平,不讓我見她我都心甘情願。”
薛利想說句安慰的話,卻無奈他不擅長這個,實在不知說什麼好。
倒是乾啟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就是那麼一說,誰也別想把寶珠從我身邊搶走。——你安排人,先來這裏解救被困的婦女。”
他拿起電話,“我這還得先糊弄我爸去,後麵的事我不想讓我爸插手。”
薛利點頭,“明白了。對外就說寶珠出差了吧。”
暈暈沉沉,耳邊小丫頭的聲音,終於越來越遠,取而代之,是一個男人溫柔的聲音,一字一句不厭其煩。
“你記得大年初一那天我去河邊找你嗎?當時河邊樹上停著一隻烏鴉,你穿著一件大紅的鬥篷……帶白毛邊的……好看極了……我回來就畫了一幅枯枝寒鴉圖,等你醒了,下來我拿給你看。”
而後她感到有人給她洗頭發,還是那個男人的聲音,“你們換藥,我洗頭發不碰那傷口,你不給她洗,頭發這麼髒,到時候她醒來該生氣了。”
寶珠想:“這人還挺了解自己,誰想髒兮兮的呀,不過,洗頭為什麼不讓小丫頭來?”
又聽那男人說,“寶珠,我錯了,以前真的錯了,我再也不會讓你離開我。我覺得我們繞了好大好大一個圈子,又好像原本就是這樣。”
寶珠想:“……寶珠是誰?”
“你還記得你做的那批民國瓷嗎?我一直都想問你,為什麼一定要說是民國仿的,你醒來告訴我好不好?”
民國仿,什麼民國仿?
“還有,第一次你到我店裏來,為什麼說是來拜山的?”
寶珠皺眉,“……這人是誰,屋裏人都倒哪裏去了,怎麼讓個外男在這裏和自己說這麼多。”
“還有那一次,你那出了民國仿,劉賞帶人給你斷代,我一聽是幾個難纏的……就趕緊趕了去,我記得……別人說你那不是民國仿的,因為意境太好,我記得他說……上麵畫的小魚明明沒有水,但是都像泡在水裏,渾身上下都充滿了水分……你在旁邊站著,明明心裏不同意,鼓著臉還要說,‘言之有理’。”
他極溫柔地靠在她耳邊,“霧失樓台,月迷津渡……寶珠,我早就迷在了暮靄重重之中。所以我最喜歡你畫的那隻山水碗你知道嗎?”
那聲音輕軟溫柔地可以醉人,“……你那天還在生我的氣,生氣我吻了你的手心是不是,我記得你穿一件黑色的衣服,一直都不敢看我……”他吻著她的臉,“……那快點醒來,你看,我現在摟著正吻你的臉呢……”
寶珠一個心驚:“誰這麼大膽!”
她搖頭,而後她猛然想起,一個穿黑色大衣的女人,麵容陌生……她笑著把扣著的茶杯從桌上拿起來,一個男人伸手出去,她搭上他的手腕,他錯愕地轉頭過來……畫麵急速地變幻著,最後……是一個男人猥瑣的神情,令人作嘔的水杯,她不是在民國,而是換了時間地點,她不是簡妮,她早已變成了甄寶珠!
猛然坐起來,幾乎是崩潰倉惶的,卻隻看到一片漆黑。
身後卻忽然被人抱住,“……寶珠。”
她沒有動,急速地換著氣,聽出是那個一直在自己耳邊說話的聲音,此時更清楚,這是榮耀鈞的聲音!
“我去叫醫生。”她聽出,是小武的聲音。
如同脫了力,她一倒,身後的人連忙扶住她,“有沒有哪裏疼?有沒有哪裏難受?”榮耀鈞輕摟著她問,聲音一如早前那麼輕柔溫軟。
她想問,“這是在哪兒?”又想問,“為什麼他在自己身邊,”可到最後,還是先問了一句:“現在是白天還是晚上?”
榮耀鈞大驚失色:“寶珠,你……”
現在是白天呀!
寶珠說:“我好像看不見了。”
電筒離開眼睛,醫生說:“大概是感染到了視神經。”
“感染還會影響視神經?”小武覺得不可思議。
醫生說:“任何感染都有可能累及視神經,就像任何病症都有可能。”
榮耀鈞半摟著寶珠:“能痊愈嗎?”
醫生說:“這不好說,要先做一個詳細的檢查。一般都是做手術。”
看到醫生出去,榮耀鈞握住寶珠的手,安慰道:“沒關係,應該隻是個小手術。醫生的職業習慣,說話不能說滿,一定可以治好的。”
寶珠卻平淡地說:“沒關係,能從那種地方出來,一輩子看不見都值得。”
榮耀鈞心中一震,忍不住眼睛又紅了,從後麵摟上寶珠,再說不出一句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