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半個月多的休養,青兒已大好了,石蘭更是沒事人一般,自失憶以來,從未這樣精神過。青兒有時為那日石蘭承下罪名而不安,擔憂得罪了四貝勒,怕從此永遠將這位側福晉冷落了。石蘭安慰她:“這樣有什麼不好?有吃有穿,隻要我們高興,就可將別人打發得遠遠的,隻你我兩人,清清淨淨的,不像先前在宜蘭園,三天兩頭都要假笑著應付虛偽,多累!”可青兒總是耿耿不能釋懷,石蘭隻好向她胡謅:“你不知道,佛經有雲:‘爭是不爭,不爭是爭。’像我這樣閑坐家中總好過於勾心鬥角,說不定哪日福從天上來呢!這叫做韜光養晦。再說了,這二十多天可沒白過,你瞧我幾時這樣結實過?若是在宜蘭園,天天那麼多人來人往,哪來的空間練身體呢!若身體不好,哪能跟別人爭風頭,又怎麼讓年氏那些人吃癟呢?”
青兒撲哧笑了,說:“瞧小姐說的!小姐又不是去跟她們打架,練那麼多招式幹什麼?身子好就好啦!隻是小姐練身體的法子可真希奇,青兒以前從未見過,是四爺教的麼?”
石蘭一怔,揚眉道:“不是!我自創的!”青兒“咯咯”直笑。
一日,石蘭閑得可數眉毛了,極其無聊。忽想起青兒提起自己有一副彈弓,便萌發練習的念頭。便說:“青兒,你不是說我有一副彈弓麼?快去找出來,我們打雀兒去。”
“啊?可是四爺沒說過可以出去啊!”
“他也沒說過繼續禁足啊。這裏這樣僻靜,誰會知道?而且他忙著呢,哪裏管這些事了?”
“可是——可是如有人看見了去告狀——四爺怪罪下來——”
“怕什麼?總不會殺了我吧?還是休了我?我可不怕!不過他是個聰明人,不會做這笨事的。所以啊,大不了還是禁足、禁足,現在也是禁足,這叫不玩白不玩。”
“可是——”
石蘭不耐煩了,推著磨磨蹭蹭的青兒,催道:“別可是了,你倒是去找啊!別騙我說彈弓不見了。”
青兒被催急了,從箱子底下翻了彈弓出來,還有一包鐵彈子。石蘭接過試了試力度,,讚道:“不愧是兩廣最好的匠工打造的,果然不同凡響!”又把玩了一會,說:“這鐵彈先留著,等會揀些小石子打雀兒去。”
興致勃勃的走出靜心齋,青兒隻得跟著。幾個灑掃庭院的小丫頭愣愣的瞧著她們主仆明目張膽的出門。一個小太監上前似想勸阻,被石蘭一瞪眼,又咽了回去。他大概從未見過有人違背四貝勒的命令,一時不知如何應對。她畢竟是尊貴的側福晉啊,總不成硬扯她回來吧?怔愣間,兩人已去得遠了。當天,兩人找了附近有樹的僻靜院子,因石蘭許久不碰彈弓,技藝生疏,未打到多少目標,但還是玩得興高采烈的回來,至晚上還喋喋不休的談論著。到第二天,也不見有人來興師問罪。
石蘭揚眉對青兒說:“我說對了吧?誰來管我們呢!”以後便隔三差五的溜出去,膽子越來越大,活動的範圍也越來越廣,石蘭的彈弓技藝自是越來越好了。
至此,四貝勒府的鳥雀不得安生了。靜靜的樹林裏,會傳來竊竊私語聲,會忽然飛出驚惶的小鳥。
三月十六,離萬壽節還有兩天,四貝勒府上人來人往,忙得熱火朝天,卻絲毫不見亂。冷清清的靜心齋內,青兒歎起氣來,憂愁的望著她。
石蘭納悶的問:“怎麼了?”
青兒語氣悲傷,輕輕道:“小姐其實一直不快樂是嗎?每天雖笑著,隻為了不讓我擔心……”
石蘭一怔:“你為何這樣說?”
青兒低了頭輕聲說:“夜裏小姐經常夢囈,總喊著‘孩子’……”
“我……經常在夢中這樣喊麼……”
青兒抬眼凝視著恍惚的石蘭,眼中漸漸蓄滿淚水,哽咽道:“老爺常說‘小姐這樣的性子在家無妨,但嫁入候門大族,怕要吃虧……’如今果然吃了大虧!其實四爺對小姐向來挺好,小姐為何要與十四側福晉計較呢?再怎樣,她也隻是十四阿哥的福晉,與小姐何幹!”
石蘭不由癡了,喃喃道:“我要的,就是那一份真心啊……與名份無關,與生死無關……可他的心……我的心……我又是誰、算是什麼人呢……”驀然間一陣茫然,一陣意氣消沉。
青兒瞧著她臉上的悲傷,哽咽道:“小姐……”
石蘭一驚,振作道:“開心是一天,不開心是一天。何必老想那些不愉快的事?何況,書上有雲‘吃虧就是占便宜’——隻要我們自己快快樂樂的,永不理那些烏七八糟的事,豈不是好過那些終日忙祿的人?”
“可是小姐不快樂。”
“唉!你怎麼鑽牛角尖呢?——這兩天府裏很忙,正是偷玩的好機會,我可要出去了。這花盆底容易扭腳,我的平底鞋呢?拿來我換。”
府裏的鳥雀大概知道棲身此園是不安全的,都被嚇跑了,石蘭一路尋去,越走越遠,到了海棠院後麵的園子。此處曾來過,有幾株廣玉蘭,此時已開滿了亭亭的似燈盞的雪白花朵。青兒道:“小姐的彈子越來越準,府裏的鳥雀都快被小姐打光了。”
石蘭邊找邊道:“胡說!這幾天也不過打了十來隻而已——你用竿子敲敲樹梢看!”
青兒拿了竹竿胡亂攪著玉蘭樹,白色的花瓣紛紛掉了下來,說道:“才不止呢!死鳥可都是我埋的,我數了,足足二十一隻!”
“你這死丫頭,這也記這麼清楚——哇,好大一隻鳥!”忙拉弓裝彈,“咻”的一聲,那鳥應聲而落。青兒歡呼道:“打中了打中了!”那鳥卻不知掉哪了,青兒按大約方向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