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變質的勝利(1 / 3)

胤禛坐著未動,但石蘭已看出他極為驚訝。她心裏得意得差點要笑出聲,大聲又道:“四阿哥接旨!”

胤禛終於有了動作。他站起身,向她走近幾步,口裏說:“什麼東西?拿來我看。”伸手欲接石蘭手中的上諭。

石蘭手一讓,不給他碰到,瞪眼道:“沒看見這是皇上親筆手諭麼?你敢不尊?”

剛才晃眼間,胤禛看到那上麵果真蓋有禦寶。他不動聲色地縮回手,看著她,依然不出聲。

石蘭滿意地看了他一眼,道:“四阿哥接旨!”

胤禛皺眉,忍耐地說:“我在聽!”

石蘭奇怪地看著他,說:“你怎麼不跪下?”

胤禛一呆,接著冷冷注視她。石蘭被他看得有些心虛,暗想:電視裏看到大臣們接旨不都是雙膝跪地,山呼萬歲嗎?難道與事實不符?不對呀,阿瑪接旨時不也是跪著的?莫非皇帝的兒子與其他人不同?——康熙曾說,這上諭不能讓其他人知道,否則要收回。這可是抓著皇帝曾說要賞賜的話頭,自己費盡唇舌才要來的,可不能因此而泡湯。算了算了,別因小失大,不跪就不跪。

石蘭不再管他冷森森的目光,清清嗓子,打算宣讀。沒想到一眼瞧去,都是繁體字,且文字排列從上而下,自右而左。“呃——”她仔細辯認,大部分字倒都猜得出,但要整篇讀下來的話肯定出糗。暗怪自己怎不先將它看幾遍讀熟,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

胤禛黑黝黝的眼珠盯著石蘭,隱隱不耐。石蘭看他一眼,忽將手中黃底錦書遞到他麵前,說:“你自己看吧,我懶得讀。”心裏自我安慰:反正我知道這上麵的大致意思,諒他也不敢不遵。隻是少了向他示威的樂趣,不免遺憾。

胤禛盯了她一會,才伸手接過。猜出她大概是因識不了幾個字,才放棄宣讀的。他也不揭破,垂目看手中的康熙手諭。那上麵寫道:字諭四阿哥胤禛,爾不得無故阻攔側室福晉石氏出府,更不得隨意將之禁閉,也不得拿石氏之侍女要脅。又,不能動不動板臉訓責石氏,該憐之惜之,疼之愛之。欽此。

有好一會兒,胤禛雙眼直愣愣的盯著那道上諭,心裏隻閃現兩個字——荒謬。若不是他太熟悉皇父的字跡,也知石蘭沒這本事假冒康熙筆跡,他真會以為這隻是她又一膽大妄為的胡鬧。

石蘭已坐回椅上,側著頭,好整以暇地欣賞——有一瞬間,石蘭看到他臉上出現類似癡呆的表情,但等她睜大眼想仔細研究時,他卻已恢複如常。石蘭不禁很失望,她猶不死心,問:“你可看明白了?”

胤禛目光從上諭移向石蘭——真不知她是如何揣掇皇阿瑪寫這樣的上諭!也不知皇父在想什麼,居然由著她胡鬧。

他緩緩將上諭折起,回身輕放在他坐位右手邊的幾上。然後轉頭,黑幽幽的瞳仁凝望著她,臉上神色似怒非怒。

石蘭心裏疑惑:他怎麼能如此不動聲色?那上諭隻剛剛瀏覽了一下,半懂不懂,莫非康熙耍了自己?她心裏七上八下,試探地說:“從今後再不能限製我出府了,明天我要去十四阿哥府上,你不會打算抗旨阻攔我吧?”

胤禛走近她幾步,低頭俯視坐著的石蘭,嘴角噙著嘲諷的笑,說:“我自然不會抗旨。”石蘭一陣竊喜—— “不過皇阿瑪諭旨是‘不得無故’、‘不得隨意’,但若有什麼意外之事,還得酌情商榷是不是?”他繼續說,幽黑的眼眸光芒閃動,語氣異常輕柔。

石蘭呆看著他,漸漸氣紅了臉——他怎能這樣卑鄙!康熙肯定也是故意的!知道他兒子會這麼做!

她真沉不住氣!——看著她氣紅的臉,胤禛心裏的氣惱漸被好笑代替。

石蘭瞪著他,咬牙切齒:“卑鄙小人!沒風度!沙豬!”

胤禛眉毛一挑,輕柔地道:“你敢罵我?”伸出手指輕撫她臉上的紅暈。

石蘭剛破口大罵:“有什麼不敢?你這——”突覺臉上一陣帶著涼意的觸覺,一呆之下猛省過來,“啪”地打掉他的手,從椅中跳起,怒道:“你幹什麼?”

胤禛沒想到她反應這麼大,微怔後審視著她。兩人麵麵相對,石蘭感覺到他的呼吸拂在臉上,一陣慌亂,忙往後退,匆忙間絆倒了椅子,她一個趔趄險險欲摔倒。胤禛一伸手便抄住她的腰,手臂一收,將石蘭攬入懷中,凝視她因紅暈而嬌豔異常的臉頰。

混亂間石蘭驚慌失措,自己的胸膛緊貼著他的身軀,兩人的溫度攪在一起,甚至可以感覺到彼此的心跳互相呼應。一種陌生的軟弱夾著混亂的情緒撲天蓋地襲來,使她渾身顫栗。怎麼會這樣?他……他要做什麼?她心頭一片混亂,這情況超出了她的預料。

她顫聲道:“放……放開我……”

“這才是你!你一直在騙我……上元節時,你根本沒有恢複記憶,對不對?”胤禛的唇摩挲著她的發絲,在她耳邊低語。

猶似一桶冷水當頭淋下,水雲亭外冰冷湖中的絕望刹時在石蘭心頭掠過。她死命一掙,脫出他的掌控,跌跌撞撞向後退去,直到背觸到了什麼,退無可退,才靠著喘氣。

胤禛盯著驚慌的她,她臉上的紅暈褪去,剩下一片慘白。他眼神幽暗不明,道:“不是麼?這才是你的本性!任性,無禮,還是失憶時比較聽話,雖然……”他顯出緬懷的神色……天真的石蘭……單純的石蘭……對他一往情深的石蘭……他凝視著她。石蘭臉色極其蒼白,漸漸不再驚慌,隻目光裏多了清冷之意。

“瞧,那天你說恢複記憶時,也是這副神色。這可不好……失憶時,你從不會用這樣的眼光看我……”胤禛神色間有些迷離,逼近靠著床柱的石蘭,被蠱惑般,伸出手指輕拂過她長長的睫毛,“那時的你目光天真柔和,會因歡喜而發亮……”

他修長的手指擊潰了石蘭的鎮定,她全身控製不住地顫抖起來,偏頭躲開他蠱惑的手指,絕望地喊:“她死了!她死了!你不能這樣對我!”

他手一頓,看著她,顯得困惑:“誰死了?”

“瓜爾佳.石蘭,她死了!就在上元節,水雲亭外的湖水裏,被你親手殺死了!”

他望著她,手指停在她眼角,順著她的語意問:“哦?她死了?那你又是誰呢?”

“我就是我。我不是石蘭!不是那個困在院子裏,以夫為天、任人欺淩的石蘭!”

“任人欺淩?”他笑起來,他其實並不懂她的話,“你會是任人欺淩的人嗎?”他並不怎麼在意她的話,隻當她在使性子。雖然她的性子如此與人相異,但終歸是使性子。而女人們使性子時,是一向不用當真的。他的手指沿著臉頰滑向她秀頎的脖頸,輕輕撫mo。

“把手拿開!你不能碰我!”石蘭顫聲道。她心裏煩亂以極。她該毫不猶豫地阻止他的輕薄,可是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她會如此軟弱?

胤禛嘴角微帶嘲弄,湊近她耳邊說:“不能碰你?你不是費盡心思求皇上下旨,讓我疼你憐你麼?你是我的側福晉,怎麼?不喜歡?”說著手指下滑,探入她衣領,遊移在她鎖骨附近。

石蘭心上湧起一陣屈辱,也不及分辨康熙的手諭是否真有這話,本能的隻想掙脫他變本加厲的挑逗。她心緒混亂,反抗中無意識地揮手,正打在他臉上。“啪”的一聲,她並未察覺他突然停下的手指,也未顧及她那一巴掌在他臉上的成果,她絕望而昏亂,語無倫次地喊:“我告訴你我不是石蘭!不是那個會為你一個眼神就滿心歡喜的石蘭!那個為你癡狂、全心依戀你的石蘭已經死了!她已經死了!她被你殺死了!你用你的絕情殺死了她!你既忍心為了馬佳.縭寧,眼睜睜看著她死去,如今又怎能這樣對我!你憑什麼這樣辱我!”

胤禛猝不及防挨了她的巴掌,震怒下先是不可置信地盯著她,繼而聽她失去控製的喊叫,停留在她頸側的手漸漸用力,緊扣在她肩頸處。石蘭劇痛兼呼吸不暢,止了大喊大叫,心裏充滿無助和絕望。胤禛的手還在用力,她眼前發黑,漸漸無力。

就在她以為自己會被掐死的時候,扼在她肩頸處的手忽的鬆了,緊接著身子懸空,刹那又重重摔落床中。暈頭轉向間,他的臉出現在上方,雙眸裏凝聚著風暴。石蘭直覺地翻身想躲開,卻被他輕易地扯回。石蘭竭力掙紮。她雖不似這時代的弱女子,可畢竟男女間力氣差別太大,在自幼練武的胤禛手中,石蘭的掙紮猶如蜻蜓撼柱。

“嘶——”石蘭覺得胸前一涼。“不!”她極度驚恐,一隻手脫出他控製,在他額頭抓出幾道血痕。胤禛大怒,不留餘力地壓製這個敢這樣反抗他的女人。混亂中,石蘭突覺下頜劇痛,胤禛已緊捏著她的下巴,迫使她麵對他。石蘭眼中的絕望痛苦驚懼不及掩飾,映入胤禛深黑的眼眸。她閉起眼掙紮,不願讓他看透內心的矛盾。

胤禛死死盯著石蘭蒼白倔強的臉,忽的俯首在她唇上輾轉掠奪。石蘭感到他灼熱的唇強勢的侵略,偏又有一種奇異的冰冷氣勢,使人覺得不可抗拒。女人先天的軟弱使她停止了掙紮,淚水無聲無息的自緊閉的眼中滲出,滑過臉頰,浸濕了胤禛的臉。

狂怒的胤禛感到臉頰上的涼意,心頭略略清醒,見到石蘭無助的神色和滿臉的淚痕,心中不由一陣絞痛,一陣憐惜,下意識的鬆開了禁箍她下巴的手,輕輕撫mo她異常蒼白的臉,喃喃的,似歎息般:“蘭蘭……蘭蘭……”這樣溫柔的語氣,這樣纏mian的呼喚,竟會出自他口中,直讓人如墮夢中。這呼喚像是在心中蘊藏了太久,以致從他唇畔溢出,回蕩在石蘭心底。石蘭全身不可抑製的顫抖起來,淚流得更多了。

我不是石蘭……我不是石蘭……她心裏在呼喊,可是全身的每一寸肌膚,竟似保留了那溫柔的記憶,都在渴望他溫柔的撫觸,似久旱的沙漠渴望著甘霖,這具因藍嵐到來而新生的軀體的使命,竟似隻為等待他的愛撫。對胤禛的愛因那湖水中的絕望而隨石蘭死去,可是那不可抵抗的、不由自主的渴望竟似滲透了這具軀體的每一處,在胤禛的手經過時起著熱烈的反應。

“蘭蘭……蘭蘭……”

胤禛模糊的低喚著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吻著她的額頭,吻著她緊閉的眼,吻著她洶湧流著的淚。

時交寅末,靜心齋裏靜悄悄的。侍女們站在外間等候,不知該不該去驚動主子。紫瓔猶豫一會,終於輕輕掀簾進去。胤禛已醒,側坐在床邊,凝視著熟睡的石蘭,她的眼角猶有淚痕。

紫瓔有些吃驚,忙蹲下身,說:“奴婢——”胤禛罷了罷手,示意她噤聲,,自己放輕腳步出至外間。紫瓔忙取了他冠帶,服侍他穿上。另有侍女服侍他洗漱。

燈光搖曳中,服侍胤禛淨臉的侍女忽一聲驚呼。胤禛掃了她一眼,那侍女忙跪下請罪。紫瓔戰戰兢兢地說:“四爺,您的額頭——”胤禛這才意識到自己額頭的抓痕,照了照鏡子,不禁皺眉。幸好抓痕比較上麵,戴了帽子勉強可遮掩過去。當下,侍女們誰也不敢多嘴,服侍他穿戴整齊出了靜心齋。

在他掀被下塌時,石蘭卻也醒了,隻因無法麵對他逡巡在臉上的目光,她閉目裝睡。聽著外間細微的動靜,石蘭心裏似油煎水沸。她咬緊了唇不出聲,卻難以控製眼角流出的淚。

終於聽到他走了,石蘭在床上擁被坐起。進來探望的紫瓔又是一驚,急忙上前服侍。石蘭道:“你出去!”紫瓔一驚,滿臉惶恐。

石蘭看一眼淩亂的衣物,倏地扭過頭去不敢再看。見紫瓔還不知所措地站在那兒,勉強平靜地說:“你去找一套衣飾來,越簡單越好。”上次的那套男裝已經毀了,一時難以找來,再說紫瓔不是青兒。

一時紫瓔回來,替她淨了臉。石蘭又讓紫瓔梳了個簡單地發髻,不要人跟,便出了門。她猶豫一下,先去瞧了瞧青兒,青兒卻趴睡著未醒。石蘭便又出來,直接往西北角的小門,打算出府,卻被攔住了。

守門的小廝一邊對她打躬作揖,一邊肯求:“求石福晉體恤奴才們罷!”因四貝勒已出府,早有機伶的人去報了那拉氏。

石蘭滿心煩燥,若不是念及青兒,她早就不顧一切闖出去了。她現在不過想去外麵透透氣,可連這個,也是被限製的。

四貝勒那些妾侍們對石蘭頗有微詞,那拉氏也對石蘭已越來越不滿。這一大早就聽聞她竟要隻身出府,自是生氣。兼李氏在旁說:“蘭妹妹也忒不知好歹了!福晉如此待她,她不但不領情,還要讓福晉為難。她這樣行為,傳了出去,還道四貝勒府沒個規矩呢!真不知四爺他怎會——”說到這裏便住了口。

那拉氏被觸動心事,呆了半晌,便說:“去請側福晉過來。”來人便匆匆出去。沒多久,又有人報:“小廝攔不住,側福晉已出門了。”那拉氏聽了,不由怔住。

石蘭出了府,不辯東西,信步亂走。兩個小廝跟在身後,沒多久,又匆匆趕來幾名府裏的守衛,都騎著高頭大馬,後麵還有一輛馬車,片刻間駛至石蘭身側。她皺起眉,冷冷看著他們。那領頭的侍衛甚是精乖,見她臉色不善,早跳下馬來打躬作揖道:“奴才鄭平給石福晉請安!石福晉吉祥!”

“誰讓你來的?”

“回主子,是高總管讓奴才來的。高總管說,京城裏熱鬧的地方挺多,若福晉徒步而去,怕還沒到地頭就累著了。主子想去哪,說一聲,奴才給您送到,決不敢擾了石福晉閑逛的雅興。”

石蘭看了眼馬車,一名小廝忙俯身跪下。石蘭可沒有踩著人背上車的習慣,也沒理那小廝,一縱身便躍了上去。那鄭平一呆,早就聽聞了這位四側福晉的事跡,心裏本就十分欽佩,此時一見,果然不同尋常。

石蘭也沒心情逛了,一上馬車便下令:“去十四爺府上!”

至十四阿哥府,大門處的守衛見是四貝勒府的馬車,便有幾人迎了上來,鄭平上前說了幾句,馬車直接由角門駛進,沿長長的甬道直奔二門處,石蘭才下了馬車。

十四府裏的下人們見四側福晉竟一個丫環仆婦不帶,都極其驚訝。石蘭卻不理他們,對鄭平說:“我進去與十四側福晉說說話,不定什麼時候出來。你們隨意歇著吧。要不,回去也行。”

鄭平忙道:“奴才不敢!奴才就在這候著。”

石蘭不再理他,自顧隨了十四府裏的人進了二門。縭寧還在梳洗呢,聽得石蘭到來,立馬從凳上跳起來迎了出去。急得小墨在後直嚷:“小姐!還沒好呢!”

片刻間,石蘭與縭寧攜手進來。石蘭取笑縭寧:“才起床?真是個懶丫頭!”

“我懶?難不成你肯每天早上三四點起來?你今天這麼早來看我,大概是新得了意,才興奮得一晚上沒睡好吧?”

石蘭臉一紅,便沒反駁。縭寧倒也沒注意,她被小墨催著上妝呢。

“對了,四貝勒聽了那旨意,是什麼表情?”簡單的梳洗上妝後,縭寧遣退眾人,一臉好奇地問。

“能有什麼表情?還不是照舊陰沉著臉,好像天下人都欠了他似的!”石蘭憤憤地道。

“不會吧?聽了那樣好笑的旨意都能無動於衷?那日在書房裏,你定要皇上賞你這麼一道聖旨,我憋笑差點憋到內傷,連皇上都哭笑不得,難不成他比康熙還厲害?”

“我怎知道?”石蘭悶悶地說。她本想說康熙及不上他的卑鄙,但一想到他曾提起手諭中有“疼你憐你”什麼的,而且裏麵還有“不得無故”等可讓他鑽空子的字眼,肯定是康熙故意的。父子倆一樣的狡詐!

“嗯,雖有些遺憾,但你的目的還是達到了,管他什麼表情!況且,四阿哥臉上未表現出來,不知他心裏怎樣氣惱呢!你的革命總算勝利了。嗬嗬!”

石蘭聽了更加鬱悶,卻也不知怎樣跟她訴說,也無從開口。石蘭心裏如一團亂麻,趴在桌上發怔。

“怎麼了?這麼不高興?”

“沒什麼。”

縭寧不信地看著她。

石蘭歎了口氣,說:“上次因私自出府的事,青兒被他下令打得重傷,不知什麼時候才會好!”縭寧聽了不禁吃驚,暗暗慶幸胤禎沒這麼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