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一舞驚四方(下)(1 / 2)

蘇曼唱的卻是杜十娘怒沉百寶箱的段子。眾人被她容光所懾,再沒有人故意搗蛋。

起先,蘇曼的唱腔低綺溫柔,媚到了極處,但那媚卻與阿娟阿秀的媚不同——她不僅是聲音柔媚,神情裏也全是絲絲入骨的嫵媚之態。這時,她唱的是十娘贖身後隨李甲歸家途中,對未來幸福生活的想象。眾人聽著她宛轉的低訴,眼前不由浮現她所描繪的杜十娘與李甲甜蜜幸福的一幕幕。

然後,驟然之間,她的聲音變了,變得高亢悲憤,怒斥陰險好色的孫富與忘恩負義利益薰心的李甲,字字句句都那麼鏗鏘有力,但她的神情卻是那麼悲涼,那是對過往屈辱生活的回憶,是對自己相信世間愛情的嘲笑,是對那些懦弱、隻會貪圖美色、對女子始亂終棄、無情無義之男人的控訴。

蘇曼邊作血淚控訴,邊作投擲百寶狀。最後,她縱身一躍。滿眼血紅衣裙中,眾人都是心頭一震,似看到對人世絕望的杜十娘,毅然投入了滾滾波濤中。

蘇曼退入後台。片刻寂靜後,場中卻沒有響起震天的喝彩,隻有稀稀落落的掌聲響了幾下,大約是覺得氣氛不尋常,那掌聲也很快停了。

胤祥看得納悶,瞧了眼臉色陰沉的胤禟,說道:“九哥十哥,不知不覺喝多了茶,我去去就來。”

胤禟應了聲,胤誐卻道:“隻聽過多喝了酒,卻沒聽說過喝多了茶的。”胤祥笑笑沒接口,自顧出去。他更衣回來,繞了一圈,卻是到了綺醉樓女子化妝更衣的廂房附近,蘇曼並好幾個女子都在裏麵。胤祥猶豫著要不要出聲跟蘇曼打招呼,忽聽一個女子聲音低低問:“珩兒呢?依舞呢?”這聲音一入耳,胤祥便覺十分熟悉,但他想破了腦袋都想不起,自己幾曾認識過吳越班抑或是這綺醉樓裏的人?

胤祥努力思索間,聽一少女聲音答道:“我在這。”

“先前去哪了?依舞呢?”

“我……不清楚。”

一陣沉默。那低低的聲音道:“你先去台上吧。揀你拿手的。”

“……好。”然後胤祥看到一個女子背影出了廂房,往前頭的台上去了。

胤祥決定向蘇曼問問葉天嵐的事,忽聽那阿娟還是阿秀嘀咕了句:“胳膊扭不過大腿,這樣強著遲早支撐不住,還不如——”話未說完,蘇曼一聲冷笑:“一旦屈服,就是居於人下的奴婢,是囚於金絲籠裏任人玩弄的鳥兒,主子要我們生就生,主子要我們死就死,你們懂不懂什麼是尊嚴,為何要苦苦逼迫一心為你們好的張班主?”

隻聽那阿秀不知是阿娟尖聲道:“我們本來就是人下人!是賤民!我還真想嚐嚐那金絲籠是什麼滋味呢。我就不明白了,這樣僵著對我們有什麼好處?我們不答應,那些達官貴人還不是要我們生就生死就死!是,我不懂你口中說的什麼尊嚴,我們本來就是天生的奴才命!你有什麼資格來說我們?你——你知不知道,他們扣住了我爹媽和弟弟,難道他們的性命還抵不上所謂的尊嚴嗎?張班主,我知道這些年吳越班大半靠了你才會有今天,可是你就為了你自己竟忍心不顧我爹媽嗎?你別忘了,當初你走投無路時,是我爹媽收留了你!”

廂房內靜了一會,前頭傳來那珩兒軟綿綿的唱詞,還夾雜著陣陣喝倒彩的聲音。

胤祥本不欲偷聽,但這一切看似是九阿哥的手筆,胤祥卻又忍不住想知道些內情。他一猶豫間,已聽蘇曼又冷冷道:“你究竟明不明白,若張班主答應了他們的條件,你們就成了男人的玩物?”這蘇曼不僅在氣質的改變令胤祥意外,這說話語氣也令胤祥吃驚。這短短數月間究竟發生了何事?竟讓那秦淮河邊風華絕代的女子由溫雅變為冷豔?

阿娟還是阿秀口吃道:“什……麼玩物不玩物?你以為我們跟你一樣?是——”不待她說出傷人的話,先前那低低的女子聲音長長歎了口氣,說道:“蘇姐姐,謝謝你。不過,阿娟說得對,我的確是為了自己。”

胤祥苦苦思索這熟悉的聲音,忽的肩頭被人一拍,胤誐大聲道:“我道十三弟會不會醉茶了呢,卻原來在這裏醉美人了!走吧,九哥都問了好幾遍了。”

廂房內幾人探出頭來,蘇曼見到胤祥,不禁怔愣住了。胤祥不及跟她打聽葉天嵐的消息就被胤誐拉走了。

他們依舊回到二層雅間。一層有個客人高聲怒罵:“喝的什麼玩意兒!別丟人了,還不滾下去!爺們是來看跳舞的,而不是來聽你愁眉苦臉哭喪的!什麼吳越班?好大的名兒,就你們這些貨色?今兒不服侍好爺們高興,砸了這什麼見鬼的綺醉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