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時,英以叛逆之罪下獄,未入獄而脫走,大將軍下令拘捕,英自戕死,大將軍餘怒未息,草草葬於沁州北郊。
榮盛二十五年,北漢亡,大雍齊王昭示天下,英無辜被戮之情乃為世人所知。
——《北漢史·石英傳》
秋玉飛站在回廊之上,聽著軒內如同行雲流水一般的琵琶聲,隻覺得心曠神怡。
青黛姑娘被帶進大將軍府後,蕭桐盤問之時,秋玉飛隱在暗中,他對青黛的才貌頗為愛惜,尤其是她這一手好琵琶,擔心蕭桐辣手摧花,故而暗中維護。不論蕭桐如何軟硬兼施,青黛隻是冷冷應對,就是秋玉飛也能夠看得到此女對北漢朝廷的恨意。對蕭桐,她是冷淡疏離,提及段無敵,她是帶著恨意,而提及石英,她的神情卻是惆悵而歉疚,秋玉飛能夠體會到她的心思,她對石英或者並無深情,可是石英的癡情卻令她十分感動。這樣一個女子若是大雍密諜,也未免太不稱職了,隻憑她的性子,就不適合做諜探。
在蕭桐初步肯定此女無辜之後,卻沒有將她釋放,一來是想仔細查清楚此女過往,另外龍庭飛也暗示他留下青黛,段無敵多年來軍務繁忙,並沒有成婚,見他昨日情急,便知道他對青黛並沒有忘懷,如果能夠讓他們重歸於好,也未免不是一段佳話。不過數日來,段無敵軍務繁忙,石英死後,安撫他的舊部,處理走私一案的善後,都不是簡單的事情,段無敵幾乎沒有時間來和青黛見麵,可是秋玉飛卻隱隱覺得兩人之間怕是沒有可能,因為青黛數日來除了彈奏琵琶之外就是靜靜發呆,從未要求和段無敵見麵,非若是礙著段無敵,秋玉飛倒想和青黛在音律上探討一番。
身後傳來低低的腳步聲,秋玉飛隻聽步伐,就知道是淩端來了,也不回頭,耳邊傳來淩端的聲音道:“四爺,酒來了,四爺聽曲聽得入迷,就不想去見見青黛姑娘麼?”
秋玉飛回頭白了淩端一眼,見他臉上帶著古怪的笑容,伸手給了他一個蹦栗,淩端作出一副苦臉來,自從石英死後,淩端覺得譚將軍和李虎的仇恨已經報了,心中再也沒有掛礙,也恢複了從前的開朗。秋玉飛見他神色古怪,輕叱道:“胡說,君子不奪人所愛,段將軍和青黛姑娘曾有婚姻之約,雖然中途分道揚鑣,不過我看他們並未忘情,再說,我敬佩青黛姑娘的人品才華,可不是有心求凰。”
這時淩端遠遠的看見段無敵緩步走來,連忙拉了一下秋玉飛的衣襟,秋玉飛心想不便讓他看見,連忙拉著淩端隱入假山之後。隻見段無敵站在門前猶豫不決,幾次伸手想要推門,卻都放下了手。這時,門內傳來一個清冷冰寒的聲音道:“是段將軍麼,請進。”
秋玉飛微微一笑,轉身離去,他可不想牽涉到人家的私情裏麵,淩端卻是心中好奇,他年紀不大,也沒有那麼多顧忌,見秋玉飛已經遠去,便掩到窗下偷聽裏麵的談話。若是從前,他的舉動自然瞞不過裏麵的段無敵和青黛,可是如今久別重逢的兩人都是心中激蕩,全沒留心外麵有人在偷聽。
青黛見到段無敵走進,並沒有站起相迎,仍然手撫琵琶,不時輕輕撥動琴弦。段無敵站在門口,望著青黛,心中感慨萬千,那時的青黛不似如今這般冷淡清豔,如果說如今的她如同冬日寒梅一般傲雪怒放,當日的她就像雨後的梨花一般孤潔動人。
青黛的目光落到段無敵身上,整整七年了,當日的青年將軍如今已經是成熟穩重的中年人,那曾令自己動心之處仍然存在,可是兩人之間卻是已經如隔淵海,七年前,自己還隻是一個茫然不知所措的少女,除了有著對北漢朝廷的深切恨意之外,就連如何報複也想不出來。當日遇到段無敵,她是真心想和他共攜白首,可是此人心中終究是隻有一個忠字,兩人就這樣分道揚鑣,他去做他的北漢忠臣,自己卻走上了另外一條道路。青黛,原本的北漢名門閨秀蘇青,如今已經是大雍兵部司聞曹下轄的北郡司北漢諜報網的總哨,大雍武林盛傳的四大青年高手——娥眉青衫,已經不可能和北漢的鐵壁將軍段無敵有什麼私情存在了。
段無敵見青黛始終沉默不語,終於開口道:“青黛,多年不見,你受苦了,這麼多年難道你沒有遇到鍾情之人,以你的才華容貌,理應早擇佳婿才是。”
青黛別過頭去,冷冷道:“石將軍對青黛有意,不是已經被你們迫死了麼。”
段無敵連忙道:“青黛,你聽我解釋,當日我見到石英鍾情於你,就刻意避開,我知道你絕不會原諒我,石英性情率朗,你若嫁了給他,定然能夠幸福,可是我也料不到他會叛國投敵,更想不到他會自戕。”
青黛冷冷撥動琵琶,道:“你不必多說,石將軍對我青睞,並非代表我就要下嫁給他,不過他為人至情至性,比起你這種人來說好得多了。”
段無敵歎了一口氣道:“你還怪我麼?”
青黛漠然道:“曾經怪過你的,當日我離開你之後,隻覺得人生無趣,因此闖入深山,隻想默默死去,若非得到恩師相救,青黛早就死在野獸口中,後來青黛想通了,我恨北漢,你忠於北漢,這本是不可調和的矛盾,不是你錯,不是我錯,隻不過當初我們忽略了兩人之間的分歧。”
段無敵搖頭道:“不是你錯,是我的錯,當日你很早就告訴我你的心意,我也答應了隨你隱居,可是我出爾反爾,傷害了你,你至今未嫁,我心中萬分愧疚,隻是青黛,如今已經是這麼多年過去了,難道你對北漢還這麼怨恨麼,那是國事,無關私仇,你又何必如此念念不忘。”
青黛麵上露出譏誚的笑容道:“國事,私仇,我隻知道我的族人死得死,散得散,都是因為國主的諭旨,我母親死於貧病,我被迫青樓賣唱,都是因為北漢。我至今仍然留在北漢不肯離去,就是想看到北漢亡國的那一天,這才遂我心願。”
“啪”一聲清脆的耳光響起,段無敵出手之後,看到青黛素顏上麵的紅腫,不由愧疚地道:“青黛,抱歉,我不該對你動手,你不該說這些話,如果別人聽到,你會被當作奸細的。而且你不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