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正文 安排香餌(1 / 3)

四月初十,雍都得軍報,僅言雍軍沁水河穀慘敗事,太宗聞訊怒,率軍征北漢,留太子監國,親赴潼關。

——《資治通鑒·雍紀三》

沁源城,處理完繁雜的軍務,段無敵站起身來,活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身軀,自從上次毒傷之後,雖然傷勢已經痊愈,但是仍然有氣虛體弱之感,這一次他奉命留守沁源,整日忙著情理沁水河穀,以防萬一兵敗之後可以退守此地,所以他這幾日幾乎是目不交睫,前線的軍報每日送達,段無敵知道北漢軍銜尾追擊,雍軍已經潰逃,隻是今日到了這番時候,怎麼卻不見軍報傳來,段無敵心中憂慮萬分,隻是這裏距離冀氏足有百裏有餘,雖然他已派了斥候前去探察,但是若果真前方出了問題,自己也不可能在明日清晨之前得到消息。

在書房裏麵轉了幾圈,段無敵心中終究是有些不安,靈光一閃,他想起一個人來,這人身份不同尋常,或許對這種迷霧中的戰況有些獨到的見解,雖然這人絕不會輕易說出來,但是還是有機會套出一些口風的。想到這裏,他喚來親衛,向太守府後麵的地牢走去。

段無敵沿著青石甬道向下緩行,兩側的牆壁陰冷潮濕,在接近地麵的地方甚至長了青苔,除了火把明滅的光芒之外,看不到一絲天光,這裏是監押重犯的所在,內外戒備森嚴,就是一隻老鼠,也難以逃脫出去。走到甬道盡頭,是一扇精鋼的鐵門,隻是或許是時日久了,上麵有一層斑斑的鐵鏽。守門的兩個軍士躬身一禮。

段無敵低聲問道:“犯人情況如何?”

一個軍士答道:“啟稟將軍,他自從醒來之後就沉默不語,不過不曾反抗,現在已經可以起身,但是不能行走。”

段無敵點點頭,令他們打開鐵門,門一開,一股濃厚的藥材氣味混雜著潮氣衝了出來,段無敵微微皺眉,走了進去。囚牢大概兩丈方圓,隻有一張石床擺在正對麵,上麵鋪著厚厚的稻草,散發著潮氣,牆壁上延伸出一條鐵鏈,末端的鐐銬將坐在石床上的那人手腳鎖住,令此人行動難以超出鐵鏈的範圍。那人身上一襲粗布囚衣,身上有不少布條包裹的傷口,顯然是身負重傷,他的長發散落在麵容前,看不到相貌,可是從發隙中可以看到他的左臉也裹著白布,這人形容狼狽,但是他坐在那裏,卻仍然是身姿挺拔,更帶著從容不迫的氣度,雖然身處囚牢,卻全然沒有一絲戒懼和頹喪。

段無敵輕輕皺眉,此人身受火傷,這地牢之內實在不適合他,隻是此人乃是雍軍大將,自己也不便優容於他。走到床前,段無敵說道:“宣將軍,傷勢可好轉了些麼?”

那人抬起頭來,抬起右手撥開覆麵的長發,露出一張憔悴的麵容,左側麵頰包著白布,但仍然可以看到燒傷的痕跡,但是相貌宛然,正是宣鬆宣常青。他微微一笑,道:“原來是段將軍,在下傷勢並未惡化,多謝將軍遣軍師診治。”

段無敵輕輕一歎,當日雍軍奮不顧身地想衝出穀口,卻被大將軍下令以弓弩封住去路,萬餘雍軍盡死火中,打掃戰場的時候,卻發覺宣鬆被十數親衛壓在身下,以身軀鮮血護住,這等身份的雍軍將領被俘乃是近年來罕見之事,故而龍庭飛下令將其囚禁起來,並且命令軍醫替他診治。宣鬆蘇醒之時,龍庭飛已經率兵出發,段無敵本也有心從宣鬆口中得知一些雍軍軍機,可是宣鬆醒來之後幾乎默然不語,雖然沒有尋死之意,可是也全然沒有屈服之心,段無敵又是軍務繁忙,宣鬆又是傷勢未愈,也就沒有在這上麵下功夫。可是如今軍情不明,就不容段無敵心慈手軟,需得想法設法從宣鬆口中得知雍軍的機密了。

宣鬆淡淡的望著有些出神的段無敵,他心中明白此人來意,雖然在這個囚牢之中不見天日,可是根據飲食的次數可以知道大約的日子,再加上自己重傷昏迷的時間,想必如今北漢軍已經入伏了吧,看來現在段無敵尚未得到準確的情報,隻是發覺不妥罷了。從戰場上死裏逃生,宣鬆心中除了痛惜赴死的軍士之外,全無殉死之心,隻因齊王臨去之時那一句話,若是能夠重回雍軍,縱然受些屈辱也是值得的,不過若是北漢將領想從自己口中問出什麼軍機,那可是休想,自己雖然翼求重新上陣作戰,但又豈是貪生怕死之輩。想到此處,宣鬆開口道:“段將軍可知道宣某為何苟延殘喘至今?”

段無敵心中一動,道:“段某想宣將軍不是屈膝投降之人,必然是想重見大雍旌旗。”

宣鬆微笑道:“宣某自幼熟讀兵書,隻是武藝平平,大雍軍中原本最重騎射武藝,因此宣某雖然很想領軍作戰,但是苦無機緣,也是宣某運氣不錯,先在荊遲將軍麾下為參軍,荊遲將軍性子豁達,不計較權力分散,允許宣某領軍,後來又得到監軍大人和齊王殿下賞識,秦澤一戰,宣某名動天下,這才做了將軍。這番功名來之不易,宣某心中長存感懷之念,因此當日龍大將軍火燒沁水,宣某明知九死一生,仍然率軍赴死。”

段無敵皺眉道:“其實當日你們的齊王殿下已經率軍遠走,你們趕不及撤退,何妨投降,可惜宣將軍執迷不悟,至令兩萬勇士死於火海之中,宣將軍於心何忍?”

宣鬆淡淡道:“段將軍此言差矣,雖說當日尚可屈膝乞命,但是我大雍勇士豈是貪生畏死之人,若是如此,隻怕雖然苟活於世,卻是再無麵目見人。有些事情就是如此,難道段將軍身處絕境之中,就會為了顧惜手下軍士的性命而投降麼?”

段無敵無語,若是他能夠如此,又何必和大雍苦苦作戰,明明知道局勢不利,卻仍要千辛百苦極力周旋,有些事情看似隻是退讓一步,但那一步卻是終究退讓不得。他也明白宣鬆言下之意,是不要奢望從他口中問出什麼軍機,但是這是唯一的途徑,讓他如何能夠輕輕放棄,想來想去,唯有旁敲側擊,希望能夠多了解一些端倪。想到此處,段無敵恭敬地道:“是段某孟浪了,宣將軍乃是忠義之人,斷不會自汙,段某也不願自尋沒趣,不過此地是在不適合養傷,段某之意,請宣將軍到舍下養傷,不知尊意如何?”

宣鬆知他不過是想要迂回行事,自己就是不願,也難以阻止他的好意,何況他不是迂腐之人,因此隻是笑道:“如此宣某就多謝了。”

段無敵心中微喜,令親兵將宣鬆扶持出了地牢,送到自己住處,尋了一間關防嚴密的居室讓宣鬆養傷,不論是否能夠軟化此人心防,隻是心中的敬意,已經足以讓段無敵如此做了。

可惜壞消息來得太快了,當斥候回報冀氏之南出現雍軍大軍,龍將軍已經被圍之時,段無敵幾乎是驚呆了,坐立不安地將所有能夠得到的情報翻閱一遍,段無敵無奈地發覺,北漢唯一的機動軍力已經被困,而自己手上隻有數萬步兵,守城尚可,想要救援卻是無能為力。他隻覺得渾身上下似乎所有的氣力都被這壞消息擊潰,怔怔想了片刻,他下令封鎖消息,立刻令人密報國主此地軍情,增強沁源的防衛,再將一切他可以做的事情做完之後,他走進了宣鬆被軟禁的居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