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空。”
那個僧人滿臉微笑,看著在淡青色的伏魔金剛圈中,正在揉眼睛的猴子。
猴子沒有哭,反是咧著嘴似笑非笑,露出了滿口小米似的碎牙齒,盯著圈外的旃檀功德佛,唇邊的褐毛在風中輕擺,滲出一絲陰寒來。
“悟空”二字,不論天上人間,足足有五百年沒有人喚出來過了。
在這一瞬間,他有些惘然,似乎自己依舊是在須彌山上那個四處吃酒、不聽法會的頑劣猴佛,而圈外這人,依然是那個溫順的有些迂腐,疼愛三個徒兒卻隻會用愚蠢的方式來表達的師傅。
但畢竟不是五百年前了,所以老猴兒麵上的表情很複雜,五百年後重逢的喜悅,是看見師傅大人安然無恙的欣慰,還有一絲絲的怨氣和不甘,全部集中在那張毛茸茸的臉上。
“師傅。”就像易天行愛猴子一樣,猴子始終還是愛圈外這人的,所以終究他還是拜在了地上,忍住了自己剛才那刹那似乎隨時有可能脫口而出的質問,恭恭敬敬地給旃檀功德佛行了一禮,然後站起。
站得很直,很驕傲,就像他當年用的那個鐵棍一樣。
……
……
“若你肯應承我,出去後不大開殺戒,我便放你出來。”
旃檀功德佛麵上沒有表情,袖子卻在抖著。顯然,終於見著自己內心深處最疼愛的大徒兒,他也是心情激蕩。
在天界佛土那場大戰之後,易天行引走了阿彌陀佛。然後他破開空間遁走。雖然在那電光火石地一瞬,易天行並未交待什麼,但當易朱被易天行踢進空間亂流的時候,這位佛爺,這位太師公可是在後天袋裏瞧的清清楚楚。
易朱雖然橫貫空間全無問題,也不可能受傷,但小家夥對於空間的認識太過淺顯,根本不可能找到路出來,所以旃檀功德佛在無數個空間裏穿行著,尋找著這隻火鳥地痕跡。直到很久以後才在一個偏僻的泡泡空間裏找到了小家夥。
如此一來,這一老一少二人便是在空間迷宮裏耗去了不少時間。冥間的仗都打完了,易天行都已經坐在高台上準備**了,二位才屁顛屁顛地跑回了人間。
如此艱辛的返家之旅,旃檀功德佛第一句話,卻有些跡近要脅。老猴聽在耳中,怒上心頭,咬碎一把小米牙。吸了兩口微有穢味的濁冷陰風,陰森森說道:“你這師傅好不可惡,幫那如來關俺五百年,俺不與你計較,如今重逢不來與我敘舊關懷,卻當頭來這一句,莫非在爾心中,俺家便隻是個殺神?”
旃檀功德佛心頭一軟,複又一痛。滿臉不自在道:“當年佛祖暗算囚你,我隻道是怕日後須彌山上無人管你,佛祖後看無數世。知道阿彌陀佛心有大誌,又怕你毀了淨土佛子性命,故而我才將這袈裟蓋在你身上,隻求為你蔽褪邪氣相擾,早日成佛。”
“這佛……”老猴眯著眼,眼睛裏麵早已寒芒大作,“誰稀罕成去?”
……
……
旃檀功德佛一怔,發現自己似乎忘記了一些什麼,忘記了這個正在素色的圈子中像旗杆一樣站著的猴子,當年就是這樣的驕傲,這樣的……成佛這種事情,它確實是不稀罕的吧?
想到此節,再看著大徒身上穿著地那件黃舊袈裟,想到他在這人間古寺中苦守五百年,旃檀功德佛心底最深某處隱隱一陣悸痛,張了張嘴,卻是終究沒有說出話來。
老猴不再等師傅說什麼了,站在素色伏魔金剛圈中,伸出了自己瘦長的手指,微擺了擺:“俺家本不指望你來救。”
旃檀功德佛嘴唇微抖,伸出手來,往後圓裏踏了一步。
隻是一步,便無法再進,一股強悍地氣息充斥在後圓裏,將那素色伏魔圈的本形全逼了出來,也堵住了他前進的道路。
……
……
老猴深吸一口氣,尖嘯道:“三兒何在?”
這聲尖嘯聲音極利,在後圓的空氣裏穿梭著,宛若實質一般,化作無數利箭飛舞,將本就很破敗的寺院牆壁上的黃漆刮的四處飛濺,發著嗤嗤地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