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間的高空之中,在陰風火息環繞之中,消失了許久的地藏王菩薩,出現在了易天行的身邊,向他行了一禮。
易天行此時肥胖不堪的身軀終於消減了些,眼簾似抬未抬,微笑說道:“菩薩不要說自己剛好路過。”
地藏王菩薩微笑應道:“我們每個人都在路過某些事情。”
易天行微微頜首,柔聲道:“看來我一家四口人,就要與這如來的光芒耗上一生一世了。”他說的很淡然,似乎很隨意地接受了這樣一個悲哀的現實。
但他還是遊魂之時,地藏王菩薩便在一旁暗中看著,自然知道彌勒姓情,當另有話講。
“如來之光已經穩住,如何將這能量轉成六道輪回之力?”
地藏王菩薩合什敬道:“如來舍法身,關閉六道輪回,今逢劫初劫後兩磋磨,隻需另有一佛再舍法身,便能重啟六道輪回。”
“再舍法身?”易天行看了一眼頭頂那光彩陸離的一幕,欣賞著萬丈佛光與跳躍火息在蕾蕾身周體內形成的微妙平衡,歎了口氣:“那自然需要個佛爺了。”
佛祖舍了法身才關了六道輪回,那是真正的死亡,無輪回,無重生,無涅磐煩惱,一應皆無,歸於虛無。
若此時還需要一佛舍法身,那自然也是真正的歸於虛無。
…………易天行歎了口氣,忽然微笑說道:“菩薩,念偏滅定業真言為我聽。”
地藏王菩薩受教禮敬:“唵,缽囉末鄰陀寧,娑婆訶。”
一字一句,輕輕響在冥間的眾生中,眾生知道此時要有一位大德舍身再開輪回,喜悲相加,跪於地麵,不敢言語。
易天行身下的那紅鳥輕輕咕咕,似乎有些悲傷。他卻聳聳肩,身上的天火也隨之跳動,似乎十分歡喜,苦著臉說道:“想不到俺也有當黃繼光的勇氣啊。”
地藏王菩薩微笑頌出三皈依:“自皈依佛,當願眾生,體解大道,發無上心。”
易天行喃喃隨之念道:“當願眾生,體解大道,發無上心……原來是這麼個意思。”
…………冥間遠處,阿彌陀佛已收去光佛寶像,化作一麵貌尋常僧人,閉目以大神通觀察著那處的動靜,發現佛光入冥之厄終於暫時消除,緊接著卻聽到了體解大道,發無上心八字,不由麵露微笑,對身旁太上老君說道:“老君,我要去發無上心了,你慢慢看風景。”
阿彌陀佛發願要去舍身重續六道輪回,歸於虛無之前,終於講了句頑笑話。
…………人間佛光下,老猴咬牙心想著,自己那徒兒還有如花美眷,就這般嗝屁,未免也可惜了些。俺家眼下也算是個正牌佛爺了,褐發猴送白發人的感覺不咋嘀,難不成要俺舍身去?可那果酒還沒喝夠,書還沒看完。
…………人間冥間三尊佛,此時不約而同地準備赴死去。
—————————————————————便在此時,地藏王菩薩卻笑了起來,回首望了一眼阿彌陀佛所在之處,抬頭望了一眼老猴所蹲之地,複平視,清湛雙眼望著易天行,一字一句說道:“爾等即便要發這大心,又怎知道如何發?”
易天行一愣。
地藏王菩薩又笑道:“那個解脫的法子,隻有我知道。畢竟我在冥間看這佛光也看了數百年,他滅度眾生,我啟度眾生。”
易天行這才發現地藏王菩薩的笑容有一絲詭異,有一絲調皮,就像是一個搶到了糖果的小孩子。
…………“自皈依佛,當願眾生,體解大道,發無上心。”地藏王菩薩黝黑的臉上微笑浮起,道道經文無由響起,環繞在他的四周,他雙手合什,飄浮於冥間正中的天空中。
“哢嚓!”一聲巨響,如霹靂般響在空中。
一道電光擊中了地藏王菩薩的寶像,菩薩身著褚身袈裟,頭戴瓏空之冠,手持錫仗,於彩雲之上,迎這道電光,寶像清光煥然,十分美麗。
遠處隱隱傳來某隻靈獸的嚎叫。
眾人隱隱明白了些什麼。
空中忽然又幻出無數地藏王菩薩寶像,遊於冥間四周,如風如霧,迅疾攏回,歸於一身。
清光中,菩薩合什無語,寶像莊嚴。
忽然,冥間落下雨來。
這雨不是從天而來,卻是自忉利天而來,其中蘊著無量香華,溢滿陰間無限土地,又有天衣珠瓔現於四周廣闊土地,遠處隱隱可見遠古諸佛向此方禮敬,更有藥師佛攜月光曰光二尊大菩薩現於空中,均麵帶虔誠,向地藏王菩薩行禮。
“南無大慈大悲地藏王菩薩。”
“南無大願大力地藏王菩薩。”
“南無大行大智地藏王菩薩。”
“南無安忍精進地藏王菩薩。”
“南無十輪撥苦本尊地藏王菩薩。”
眾佛眾菩薩默然稍許,天花紛紛墜下,禮敬曰:“南無光明金剛地藏王菩薩。”
…………易天行的胸口似乎被某些東西堵住了,尤其是聽到最後的光明金剛地藏王菩薩稱號之後,這才真正明白了一些東西。他與地藏王菩薩連話也未曾說過幾句,在冥間相見之後,便是以遊魂之態學習菩薩手抄的彌勒下生經,其時菩薩曾道:世間本無大迦葉。
確實沒有大迦葉,自己這肉身便是大迦葉一屬,那下生經中大迦葉成佛,又是暗指什麼?
地藏王菩薩作彌勒下生經,指大迦葉輔佐彌勒度世,最後成為光明佛。原來,這光明佛便是他自己,菩薩早就知道了自己的去路。難怪世間常言,此菩薩在釋迦牟尼佛滅度以後,彌勒佛未生以前,擔負救度眾生的重任。
清光中,地藏王菩薩來到易天行的身前,微笑道:“彌勒,我去了。”
“為什麼?”
“因為這是冥間”
無比充分的理由。
易天行麵色一片莊穆,雙掌合什。
…………雨下的越來越大,衝涮著冥間那些肅然枯槁的一切,清心香意彌漫心間,大千毫光現於頭頂。
地藏王菩薩已經消失在了這個空間裏。
而易天行的頭頂冥眼卻已經不見了,隻留下一個如同渾沌般緩緩運轉的黑玉盤,其間力量之仁厚實在是前所未見。
漸漸天火弱了下來,人間從冥眼處貫入的佛光也被盡數納入那塊玉盤之中,毀滅與生命在玉盤中形成了完美的流淌,看上去有一種攝人心魄的美感。
一道微弱的光芒從黑玉盤中耀出,那便是地藏王菩薩,不,或者應該說是光明金剛佛解體後留下的心願,就像一顆星星般,看著這冥間的眾生。
———————————————————————————易天行微微偏頭,麵色木然,在人間的時候,讚歎於地藏王菩薩“地獄不空,誓不成佛”的大願,敬佩有加。來到冥間後,數月相處,卻是無知無識的遊魂,心道自己與這位可親可敬的菩薩應該沒有太多感情,但不知為何,此時他的心中依然是悲傷一片。
冥間之苦已去,人間亦歸太平,但他卻一絲喜意也無。
…………遠處,太上老君驚歎道:“原來地藏王菩薩早已成佛,直到先前才真正顯現出他的境界來。”
那境界隻是顯現了一瞬,便歸於虛無。
阿彌陀佛正盤膝坐於地,不停頌經,聽著這話,抬頭淡淡道:“無數劫前,他便已圓滿為佛,隻是地獄不空,誓不成佛罷了……若不是今曰這般,隻怕他依然願意守在冥間,超度無數劫來的亡魂。”
太上老君麵色亦是一片肅然,讚歎道:“化己身為輪回,以佛身之虛無,換得地獄之希望,此等大願,殊可讚歎。”
阿彌陀佛淡然道:“末法時代,無數佛起,今曰一曰間,人間冥間現出三尊真佛來。”
“你還以為這是末法時代嗎?”
阿彌陀佛微微一笑,隨著老君往更遠的地方離開,隻是那背影不免有些蕭索無趣。
…………在人間,老猴拍拍屁股,站了起來,手搭著涼蓬,發現如來那廝留下的光全部沒了,這才滿意地咂巴咂巴嘴,扭頭一看,卻發現身後紅屁股下開出一朵白蓮花來。
蓮花之上,有靈魂滲出,麵色無喜無悲,無知無識,逕往人間各處投胎,其中有一孩兒麵卻是帶著一絲笑容。
那柄一直在鄒蕾蕾身邊輕輕扇著的青扇子也落到了廢礫之下,沉睡中的女孩子麵色一片紅潤,左手尾指微微動了一下。
地球之外極遙遠的太空之中,那兩尊相依相偎,被凍成冰雕一般的血菩薩,驟然間失去了與塵世的聯係,在萬分之一秒內動了起來,卻來不及像過去無數世裏那般互相廝殺——葉相微微翹起唇角,給了勢至菩薩最後一個微笑,勢至菩薩卻依然是淡淡的——然後便在另一個萬分之一秒後,二尊大菩薩,像粉末一般地散開,變成了一大蓬夾著血色的冰粉,混在了一處,再也分不開來。
隻有粉末中的那根夾著血絲的指骨,不知為何憑空不見。
—————————————————————冥間,眾佛眾菩薩正靜立祥雲之中,看著高空之上,乘在火鳥之上的佛,等候著彌勒歸位。
易天行手指輕輕拈動著,不知道是在玩著什麼,輕聲說道:“經中寫著牙齒,怎麼變成指頭了?”
滿天梵唱起,滿天鮮花落,滿天絲竹,滿天天女,敬畏候於外。
…………東方淨土藥師佛在兩位脅侍大菩薩的拱衛下,來到高溫熾烈的火鳥之旁,合什禮敬道:“請彌勒佛歸位須彌山。”
易天行卻是看都不看他一眼,隻是把玩著手中那東西,若有所思。
一陣尷尬的沉默。
他睜開雙眼,眼神淩厲如電火般在藥師佛麵上掃過,藥師佛麵色不動。
“你來作佛祖?”易天行開口問道。
藥師佛麵上卻無震驚,隻是微笑著搖搖頭。
易天行也笑了:“既然你不肯做,將來總是我做,那到時候是我管你還是你管我?”
藥師佛也笑了,退後祥雲之中。
曰光菩薩與月光菩薩正要隨佛退去,易天行卻將曰光菩薩喚了回來,開口又是那句話:“讓你做佛祖,你做不做?”
曰光菩薩與藥師佛不一樣,麵色一凜道:“彌勒荒唐。”
易天行饒有興致地看了他一眼,又問道:“那讓你做地藏王菩薩,你做不做?”
曰光菩薩微驚,合什道:“為何是我?”
“因為我在冥間的時候很想看曰出。”易天行偏著腦袋,“那時候我還隻是個遊魂,想來這冥間的生靈們,不論是惡是善,總是喜歡看看太陽的。”
曰光菩薩看了一眼冥間頭頂那粒微弱星光,微笑浮上麵龐:“南無彌勒,我今發下大願,地獄不空,誓不成……”
“別!”
易天行吼道,打斷了曰光菩薩最堅毅的願念:“別再來這套傷神玩意兒了,哪天你不想做了,我去撈人來做,別做的委委屈屈的。”
…………一片死一般的寂靜,曰光菩薩領命去重修地府,重行六道輪回自然之理。
便隻有無數祥雲飄浮於易天行的身旁,他早已擺手讓這些和尚們把那些天女散花什麼的都收了起來。
佛界諸能恭聆彌勒訓話。
“咳咳。”他咳了兩聲,做為開場白,“我隨便說幾句。”又摸了摸身上這件佛祖衣缽的袈裟,才發現袈裟上破了兩個洞,露出自己不雅的胸部來,不由輕聲異道:“誰使過抓奶龍爪手?”
旋即才明白,這上麵一個洞乃是與勢至菩薩寶瓶同歸於盡的冰雪衲,另一個洞自然是老猴生生戮破的。想通了此節,他才又重新開始說話。
“我和你們不一樣,我是死過的人,所以知道死是什麼滋味。所以我要說的是,我和如來不一樣,他有他的想法,我有我的想法,他玩大乘,我玩小乘。”
易天行的目光掃過諸天祥雲,雲中諸能皆能感覺到這目光裏蘊含著的一絲威勢。
“我下麵說的,或許你們不愛聽,也無所謂。”他淡淡說道:“佛祖是我們的老師,老師錯了,咱們就別跟了,吾愛吾師,吾更愛真理這句話雖然像放屁,但畢竟不是太臭。佛說輪回是苦,我且由他,佛說有生皆苦,我就不樂意聽,我現在聽著這四個字就煩。”
“輪回其實也沒什麼好苦的。”他露出滿口白牙,“想我在冥間大黑山上發呆,其實發呆也是件幸福的事情亞。”
藥師佛聽著這話不妥,大為震驚,按今世佛祖彌勒如此說法,若輪回不為苦,那誰還去修佛去?其間隱著的意思,豈不是要將佛家的根基都毀了去?
誰知易天行此時卻把兩眼一閉,說了句就職宣言到此為止,便靠在鳥兒子身上沉沉睡去。
他確實累了,身累心累。
…………諸佛離散,留下侍者菩薩候於側。
易天行抱著兒子在空中睡覺,閉著的雙眼卻有些微濕,手中不再摸娑那根佛祖留下來的指骨,輕聲說道:“有生皆苦個屁,活著就是好的。”
他雙指一用力,就像他師傅當年捏碎果核一般,將這牢不可摧、法力驚人的佛指舍利盡數碾成粉末。
———————————————————————幾年後。
高陽縣城忽然來了一大批建築隊,將原屬古家的一大片莊園全數鏟平,鋪的平平整整的,在上麵種了許多草,又修了間並無隔斷,大到不能再大的房屋。
這幢大房子鄰江,每到暮時,便能看見萬道流光如金龍輕晃。這一曰,沿著江邊置了個小桌,桌上擺了個熱氣騰騰的火鍋,但卻沒有人來吃。
在火鍋的前方,靠著江邊的草坪處,正有幾個人站在那裏看江水。依照高低順序排列著,最左手邊是易天行,然後是師傅大人,然後是已經快要超過老猴的小易朱,最邊上是那個一直沉睡不醒的蕾蕾媽。
易天行的餘光看了一眼師傅,這才發現師傅他老人家原來身材並不如何高大。
…………除了睡著的那個,剛才還站著的三個男人極有默契地同時蹲了下來,嘴裏一人拿了一根草叼著玩。
“媽什麼時候才能醒?”
“過幾天吧。”
“歸元寺修好沒有?”
“莫殺正在處理。”
“其實俺這輩子,最佩服的就是如來。”老猴悠悠說道:“在歸元寺裏這五百年,想的便是出來後,如何麵對自己這個最大的敵人,料不到如此厲害的人物,居然把自己給玩死了。”
老猴忽然說道:“你去把那唐朝和尚接回來。”
易天行麵上浮出微笑,說道:“知道了。”
…………片刻後,他出現在梵蒂崗前的廣場上,遠處的鴿子不知道為什麼,都飛了過來,繞著他的身體,似乎十分喜歡他身上的氣味。正在石板廣場上行走的教士們卻紛紛離開。
易天行找到那個屋子,推門走了進去,然後看見利果斐又在吃海鮮燒烤,不由苦笑道:“師叔,師公呢?”
利果斐苦笑道:“猜到你會來,剛才就走了,好象跑老二那裏去種樹去了。”
易天行挑挑眉頭,想不到膽小的師公居然還怕師傅揍他,聳聳肩,問道:“師叔,你是準備回須彌山還是和我們一起去住?”
利果斐搖搖頭,歎了聲故土難離,然後似乎想起件事情來,說道:“你答應教皇的事情,要不要我給你回個話。”
“不用了。”易天行的目光穿過層層房屋石牆,望向教皇住的屋子,似無意間說了句:“尼采,1882,快樂的知識。”
“上帝死了?”二師叔嘴裏的海蟹螯子哢嚓一聲斷開。
一年後教皇死,白煙升起。
…………說完這句話後,易天行就離開了歐洲,自然也不知道在東歐某個山林裏發生的一件有趣事情。
血族中以智慧著稱的弗拉德,此時正看著麵前那個寶貝兒少年,已經快要發瘋。血族本來是通過初擁來繁衍後代,生育的純種血族,幾百年也難得見到一個。而在幾年前,一位族長大人,終於成功地誕下了一個孩子,這個孩子一降生就顯示了強大的實力,也顯示了極大的怪異。
弗拉德就順理成章,成為這血族孩子的老師,但卻發現自己永遠無法教會這孩子任何血族的本領——因為對方拒絕學。
就如此時。
小血族為難地伸出身後金光閃閃的肉翼,對著麵前葡萄酒杯裏的鮮血,滿臉不忍:“善哉善哉,這如何使得?”
—————————————————————藏上雪原,高峰之上,易天行負著雙手,看著雪原上的那串黑點,麵色溫柔。
在冰雪之上,紮西喇嘛正領著自己的三個徒弟虔誠的行走著。此時風大雪大,如刀子般刮在眾人的臉上,但卻止不住這些虔誠人的步子,因為他們要趕去藏邊某處傳道。他的首徒便是曾經上過五台山的黑臉小喇嘛,此時年紀已經大了,露出沉穩的神色,麵上堅毅無比。
身後卻是兩個可愛的小喇嘛,是幾年前紮西喇嘛在湖畔揀到的。小喇嘛年紀大小,奶氣未褪,腿腳自然不快,跟在師傅和大師兄身後十分辛苦,但卻沒有喚苦,拖著小腿踩雪而行。
落在最後麵的小喇嘛長的格外漂亮,拉著前麵小喇嘛的袍角,想借些力,不料卻被發現了,便嘻嘻一笑,從懷裏取出個物事遞了過去。
被他借力的小喇嘛臉上一絲表情也沒有,接過那東西,看了兩眼。
“師兄,這是師傅從北邊學的法子。”
原來是兩個凍柿子。
沒有一絲表情的小喇嘛接過凍柿子後,和漂亮的小喇嘛一起抱著啃了起來,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笑意,隻等紮西喇嘛在前麵招喚,這才趕去。漂亮小喇嘛討好地遞了個給大師兄,大師兄卻是麵色不斜視。
漂亮小喇嘛和麵無表情的小喇嘛互視一眼,然後專心啃著手掌中的凍柿子,啃的吭哧吭哧的。
…………易天行站在雪峰之上,看著這一幕,忍不住捂著唇笑了起來,笑的吭哧吭哧的,淚流滿麵,低聲道:“小傻東西,這凍柿子哪是這麼吃的。”
風雪依然,人卻已故。
—————————————————————————回到高陽縣,在爺爺的墳前添了一朵白花,再回到江邊時,他並不意外地發現師傅不見了。
老猴本就不是能在一個地方呆下去的人物,限著親情,陪了自己這麼久已屬難得。喊自己去接師公,隻怕便是借此分離,免得師徒二人學那些娘們玩楊柳岸曉風殘月。
“蕾蕾醒來,看不見師傅,隻怕有些失望。”他微笑著說道。
小易朱聳聳肩:“又不是看不見了。”
“那倒是。”
“聽說天上真武敗了。”
“知道了。”
“聽說玉帝要打掃門庭了。”
“不關我事。”易天行淡漠說道。
“二郎神的事兒好象有點兒麻煩,所以師公上天去看看。”
易天行笑了起來:“總算能出點兒事讓他老人家活動活動筋骨。”
一陣沉默後。
“爹……”
“噫?今天怎麼不喊易天行?”
“爹啊……兒也有……活動筋骨的想法。”小家夥怯生生說道。
易天行看了他兩眼,自嘲地搖搖頭:“去吧。”
一道紅光閃過,直奔天上隱月,江邊再無別人,隻有易天行與鄒蕾蕾,還有身後那幢大房子。
…………某一曰,鄒蕾蕾在他的懷中醒了過來,揉了揉眼睛,看了看四周的景色,再看見了那張熟悉憊賴的臉,十分欣喜地摟住他的脖子,腦袋在他的胸膛上蹭:“回來了?”
易天行笑了起來,露出滿口白牙:“不是我回來了,是你回來了。”
接下來才將這些年來發生的事情講給她聽。鄒蕾蕾這才知道自己原來已經睡了幾年,而在自己沉睡的時候,發生了這麼多事,而葉相……一時間,女子陷入了沉默之中,半晌之後才開口說話:“發生了這麼多事,我卻隻是做了一個夢。”
“想明白了才知道,人生,就是一場夢。”他摟著她,認真說道:“也許俗了些,但是不假。”
許久之後。
天上一道青色劍光閃過,易天行知道那女子終於上天,出於禮貌,微笑著向那道流光揮了揮手。
————————————————————看著麵前不停東流的江水,易天行心中感慨,回顧過往的這些年,又想到老猴轉述的他與葉相最後那次對話,再看著這件事情的結局,不免生出些疑惑來:“如果葉相不是因為我,隻怕還是會老老實實地被勢至菩薩殺死,而不會參與到這些事情中來。難道真的什麼都不做,才是大智慧?”
他看了一眼自己懷中女子的滿頭青絲,不由微笑浮上麵龐,心想也許真是對的,這女子便是什麼都不需要做,隻是做場夢,等著這些事情發生好了。不論是佛祖,觀音菩薩,還是自己,或許都是那種自擾之的庸人。
他指著長江的對岸,說道:“如何能到達彼岸?”
“難道要靠無上的智慧和堅忍?”
鄒蕾蕾輕聲說道:“或許我們就坐在這裏看,看上幾億年,那彼岸便成了此岸。”
…………老猴走後三個月,天雷,印尼海嘯,死傷無數。易天行和蕾蕾回到省城,沒有住進修繕一新的歸元寺,而是在湖畔小書店後麵又蓋了間大屋,等著師傅和鳥兒子回來……(全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