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一)(1 / 3)

“兵部尚書左文宇之次女左素月溫淑嫻雅,慧心紈質,今著封為正五品才人,於九月八日入內。欽此。”

堂內一片寂靜,不知如何麵對這突如其來的詔書。但見父親由初始的驚愕轉為一臉的鎮靜。

“謝聖上隆恩。”

“恭喜左大人,令千金得以入內,左大人可謂功不可沒啊……”

宣旨的太監麵帶微笑,神色令人捉摸不定。

“哪裏,呂公公謬讚了,文宇實不敢當……”

父親對眼前的這一呂公公言辭頗為恭謙,我當下明白此人絕非普通管事太監。

“呂公公是當今聖上貼身管事,小女他日入宮之後還望公公多多照料。”說完,

“召衣,快點下去吩咐家廚好生為呂公公準備一桌酒饌,以慰勞公公一路上的辛程。”

“是.”召衣福了福身,轉身退下走進內堂。

“父親,呂公公,”我依次向兩人福了福身,

“姐姐難得歸來一次,月兒就和姐姐先行告退了。”

“小主多禮了。”呂公公報以謙善的微笑。

父親看了我一眼,未說什麼,隻是點了點頭。

旋即,我和姐姐便帶著眾人退出了大堂。

九曲池廊

“月兒,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為何我剛回來,就發生了這等大事?好端端的,為何聖上會突然下旨召你入宮為妃呢?”

才剛退出大堂,姐姐就禁不住問道。

“不要說姐姐了,對於方才聖上所下的這道旨意,月兒也很是迷惑。”

“自古以來聖上冊封仕宦家的小姐不足為奇。但今兒個最令人不解的是,再過幾日便是秀女大選,到時你必然會參加大選。可是聖上為何不等到那時再選你入宮呢?”

“方才姐姐可曾注意到父親的神情?”

姐姐遲疑了一下,但還是點了點頭。

“不知為何,月兒總隱隱覺得事情遠非如此簡單。”

我微蹙蛾眉,思慮著種種因由。

“哦?”姐姐笑著看著我。

“從方才的形勢看來,父親對冊封之事事先競未得半點風聲,此事不可不謂蹊蹺,此乃其一。其二,正如姐姐方才所言,如若單單隻是想召我入內,也不急在這立時半刻,聖上大可以等到大選之時。然則聖上卻在此刻冊封我為才人,召我入宮,這也頗令人琢磨。其三,”我止住了言語,注視著姐姐。

“聖上先是命貼身的呂公公前來宣讀聖旨,再者又將你冊封為正五品的才人,雖然甫入宮就是才人的女子在我朝並不少見,但這卻是當今聖上執政後初次冊封大臣的小姐為妃嬪。因此,在旁人看來這無疑是莫大的榮耀。但是詭秘之處亦在此,”姐姐看著我徐徐道,

“如若聖上真的對你有心,那又怎會連一個封號都沒有?再者,為何宮中競未派出一位教引姑姑,這不很耐人尋味嗎?”

“嗯,”我點了點頭。

“姐姐也看出來了?但是,為何聖上……”

“月兒,”姐姐陡然打斷我的話語,

“你說對於一個甫親政不久的君王來說,他最懼怕的是什麼?”

“最懼怕的?”我略作思考,

“應當屬朝政動蕩,重臣結黨營私之事吧。”

“不錯,”姐姐含笑點頭,

“但還有一條亦很重要……”

我搖了搖頭,靜待姐姐的下文。

“朝廷重臣聯姻。”姐姐看著我的眼眸,一字一頓地說道。

“先前李公子對月兒的癡情早已眾人皆知,然近來又到處盛傳著妹妹和李公子的婚事。想來,這些也已傳到聖上耳邊了。普通的大臣聯姻已不容小覷,更何論是當朝太傅和兵部尚書?雖說太傅早已不理朝政,但朝殿大半的將領都是出自太傅門下,試想,對於手握幾乎大半江山兵權的兩人,聖上能容的了你們嗎?”

我點了點頭,“姐姐所言極是。”

“然則聖上的一片苦心算是真真全廢了……”

“姐姐何出此言?”

“聖上現下是隻知其一卻不知其二也。知情的人都知曉李公子是,有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若狂,偏偏我們月兒卻是,”姐姐頓了頓,纖纖玉指指向前方。

此時秋意漸近,已然過了吳牛喘月,浮瓜沉李的日子。但見前方不遠處丹若枝丫上的骨朵禁不住秋風的肆虐,紛紛跌落湖心。

“落花有意隨流水,流水無心戀落花。”姐姐隨口吟道,

“如若明了這一層,恐怕聖上也就不會如此局促了吧。”

“姐姐盡會取笑月兒,”看著湖心飄蕩的丹若花瓣,我不免輕歎,

“李公子對月兒的一片真情,月兒豈會不知?有道是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現今男子大多朝東暮還西,然李公子卻能對月兒如此,若說月兒不曾存過半分感念,那也是不可能的。隻是,月兒……”

“卻是無以為報,唯有來世銜環結草了,是也不是?”

我看著姐姐,輕點了點頭。

“你這丫頭……”姐姐無奈的歎了口氣,

“該說你什麼才好?”

半晌過後,

“姐姐,此次歸寧,為何未見到姐夫?”

“他?是我讓他不必跟過來的。每次歸寧是回來和你們姐妹說些體己話的,他一個大男人跟著算哪門子事啊?”

我微笑,“沒想到那個傳聞中儀表不凡,文武雙全的史二公子居然遭姐姐嫌,說出去會有幾個人相信?”

“旁人信也好,不信也罷,我左螢就是這性子。他史驁祁要是受不了,我也沒轍。”“姐姐說的倒輕巧,試問天底下有幾個男子能忍受自己的娘子在外拋頭露麵打理商行的?”

“雖說不多,”姐姐故作沉吟狀,

“但也不是沒有吧?”

“那當朝太師之兒媳,當今尚書令之妻在外打理商行可是聞所未聞吧?”

姐姐瞥了我一眼,欲反駁。但,

“姐姐,簁簁院到了。”

姐姐未出嫁之前,我和姐姐還有襄兒的閨閣都位於府邸的東院------簁簁院之內,提及這一東院,不可不為是整個府邸最曼妙秀美的地方。假山樓閣,九曲廊池,樹木葳蕤,百花盆栽,好不風光。無論是姐姐的‘遊絲縈惹’,我的‘雪香凝樹’,亦或是襄兒的‘粉淡香清’,座座香閣都如閬苑女床且各具一格。但最令人神往的還莫過於他們都傍依著整個府邸最美的芙蓉池------敷蒲池。

自小我就知曉父親為人簡樸,依他本人的性子是斷不會如此勞民傷財的,而之所以有今日錦豔的簁簁院,據說是因為母親生前最喜愛梨花和芙蓉的緣故。從父親當年此舉和多年未曾動過半分續弦之念看來,旁人也不難體會父親對母親的用情之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