蟲蟲睡得香甜,夢中聽見有人呼喚,“蟲蟲,醒來,蟲蟲,醒來!”
蟲蟲真的就醒來了,睜眼一看,嚇得汗毛真豎。哎呀媽呀,鬼。她趕緊往被窩裏一縮,閉上眼睛,一動不敢動。
真的是鬼。這鬼蟲蟲認識,名叫“張五妹”。前幾天街西頭劉家的老太爺歸西,孩子們趕去看熱鬧,隻見紙錢紙人紙馬紙房子堆積如山,其中就有這個張五妹。她紅襖綠裙子,大白臉,左右麵頰上各搽兩大坨胭脂,又點了櫻桃小嘴,“張五妹”三個字用楷書端端正正寫在胸前。當時就有人過來介紹,說是怕老太爺在地下人寂寞,特地送個小妾去陪他。蟲蟲一聽就“噗噗”直樂,說這麼醜的女人,劉家老太爺見了保管嚇得義無反顧再死上一回。
是不是我說她醜,被她聽見了,所以來找我算賬?雖說蟲蟲在二十一世紀的學校裏飽受多年的正統教育,早就形成了科學的世界觀,可現在的問題是,——鬼真的來了,而且就站在床前。
一定是做夢,對,一定是做夢。蟲蟲在心裏對自己說,然後數數字,一,二,三,醒。被子一掀,猛得睜開眼。
暈!鬼還在。鬼竟然還在,原來不是夢,是真的。這下蟲蟲不得不接受世上有鬼的事實。怎麼辦,怎麼辦?反正躲不掉,不如先打個招呼,有什麼再慢慢談,於是蟲蟲大起膽子,皮笑肉不笑得笑了一下,小聲說:“嗨,美女!”
被稱作美女,總讓人高興,鬼也不例外,隻見“張五妹”眨著眼睛問:“真的,真的是美女嗎?”
是大妮的聲音。
的確是大妮,她不是有心裝鬼。她天不亮就起床是想好好打扮一下。她點上燈,打開衣箱,找出俏皮的小紅襖,簇新的綠裙子。又把熟睡中的二妮搖醒,差她去爹娘房中將娘親的梳妝匣子抱來。而且囑咐她要輕輕的,不要讓爹娘知道,她怕娘親說她,“小丫頭片子,塗脂抹粉,作怪!”
二妮困得厲害,半閉著眼睛,夢遊般晃晃悠悠地晃出房門,又晃晃悠悠潛入爹娘房中,竊得梳妝匣子,抱在懷中,再夢遊般晃晃悠悠晃回來。進門把匣子往桌上一擱,上床倒頭就睡。大妮打開梳妝匣子,拿起粉拍子“撲、撲、撲”在臉上一通亂拍,空氣中頓時煙塵四散……
收拾停當,大妮照照鏡子,鏡子裏的臉,紅是紅白是白,紅白分明。大妮看了心裏一驚。這一驚在她從未有過,她想,這是不是就是人們常說的驚豔?她心裏沒底,想讓二妮看看,可任憑大妮推、揉、咯吱,二妮就是不醒。大妮隻得過來隔壁房間找蟲蟲。
蟲蟲驚魂未定,一邊卻已大笑起來。笑到止不住時她幹脆把被子蒙住頭臉,在被窩裏打著滾樂。總算停下來,弄出嚴肅的表情,可扯開被子一眼看到大妮的鬼臉,就又鑽進被窩大笑不止。
幾次三番,大妮惱了,她爬上床去按住蟲蟲捶打。蟲蟲笑得發軟,無力反抗,隻能頂著大被子爬來爬去躲避。大妮不依,追著打,兩人從床頭鬧到床尾,又從床尾鬧到床頭。追打的好一陣,大妮突然想到,大姨子和妹夫在床上廝鬧,不合倫理綱常,這才住了手。
當日事態緊急,為了保全女兒,誰做女婿都行。錢大夫婦將蟲蟲是女孩的事瞞下來,連大妮二妮都沒告訴,因為小孩子嘴不牢。所以這時,大妮仍當蟲蟲是妹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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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妮這番打扮全為林小七,因為今早林小七就要回宮去了。分手之際,她想讓他看到最美的自己。
林小七早該回宮了。百姓們明白了“皇帝選美,那是謠言”後,錢大夫妻找小太監林小七談心,先說堂前的燕子,再說院子裏的桃樹,繞山繞水繞了半天,最後訕訕的說:“小七,好孩子,前些日子你和大妮拜堂成親那事,是我們做大人的帶著你們小孩了做遊戲玩過家家,玩過就算了,不當真的。以後你就別再叫我們嶽父大人嶽母大人了,就叫大叔大嬸,大妮呢你就叫她妹妹,明白嗎?”
林小七當然明白,現在時局太平了,他們家已不再需要女婿,特別是他這種太監女婿。他眼圈一紅,“嗯”了一聲,低下頭去。
錢大夫妻見狀趕緊幹笑著說:“明白就好,明白就好!”
大舅子聽說妹婿家的太監女婿還留著沒送走,風風火火跑來。
“錢大啊錢大,你昏頭了,這都啥時候了,你還把那個小太監留著?這小子可是宮裏當差的,宮裏頭丟了人能不過問,到時候追查起來你擔當的起嗎?此一時彼一時,那些天反正長安城整個兒亂了套,法不責眾,隻要不拉皇上,拉誰做女婿都不算犯法,拉個把個太監當然無所謂。可現在情況不同了,天下又太平了。你再不把小太監送走可要弄出大禍來,到時候吃不了兜著走。再說了,就算此事沒人追問,你還當真讓大妮嫁給太監,守一輩子活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