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七哥時,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身上穿著粗布青衣,一手提著水桶,一手握著水瓢,正在給滿園鮮花澆水,見我們來了,他也沒有太驚奇,隻是抬起頭看向我們,微微一笑道:“九兒,你回來了。”
我咬咬唇,努力讓自己不迸出眼淚,走向他的雙腿卻有些打顫,三哥上前一步握住我的手臂,幾乎是拖著我走到七哥麵前。
我撲進七哥懷裏,用力抱住他的腰,鼻間縈繞著他身上傳來的淡淡香氣,有種薄荷的涼味,倒和九千年前的差不多。
七哥的手在我背上輕輕順著,微笑問道:“九兒,累不累?”
我在他胸前蹭了蹭,把眼淚抹他身上,這才抬頭笑道:“好吃好睡,一點不累!”
然後我們三人在林間石亭裏坐下,七哥沏茶,在茶香繚繞中閑話近年來的事。也就是近九千年來的事。
有些事,三哥與我說過了,但沒頭沒尾,不如七哥說的仔細。
洪荒那年,巫妖亂戰,後世稱為滅神之戰,誇父死,金烏落,後羿亡,不周山崩……天地浩劫之後,巫妖兩族元氣皆傷,以銀河為界,天界歸妖族,地界歸巫族,許多年後,民間還流傳著共工怒觸不周山的傳說,但故事以訛傳訛,已經麵目全非了。
天昊死後,當上天帝的是東皇太一,然而商末二次封神後,三界秩序重整,地界的靈力因為當年的不周山崩而漸漸消失了,再難有強大巫妖出現,終於退化為徹底的人界,歸於天界統治。那之後,當上天帝便是天昊的兒子,少昊。
“如今的人界又是怎樣的一番景象?”我一邊品茶一邊問。
七哥微笑道:“我從不出世,因此也不大清楚。隻是這樣看來,再無妖神魔獸了”
我又看向三哥,三哥無奈道:“不複洪荒的瑰麗,卻是光怪陸離,有末世之征兆。”
大荒幾度滄海桑田,末世就末世,也不稀奇,總會有新的文明取代舊文明的。隻是回想當年異獸橫行,神樹遍地的瑰麗大荒,不免還是有些傷感。
對這新文明我突然有點蠢蠢欲動,許是憋久了,想要樂一樂,便對三哥道:“三哥,你帶我去人界玩一玩吧。”
我也想拉著七哥去,但七哥微笑著搖頭。
“我就不去了,在這裏呆久了,去哪裏都不習慣。”
其實,我們這些上古的大神,靈力隨隨便便都比現在的神仙強,那時天地初開,我們呼吸著的是最純的混元一氣,那時的混元一氣便如大海的水一般源源不絕,而如今的混元一氣卻是極其珍貴的東西,九轉金丹隻因融入了一絲絲的混元一氣,便成為三界最炙手可熱的金丹。這如今天界的神仙,用三哥的話來說,都是些次貨。對三哥和七哥,其實天界也是忌憚的吧,監視了九千年,大概也明白了三哥和七哥雖有強大靈力,卻毫無興風作浪的興致了,這才撤了監視。
七哥本就是與世無爭的性子,三哥原先不是,但現在大概也差不多了。
我和三哥在七哥的精舍裏呆了好幾天,離開前,七哥拉著我說悄悄話,又塞給了我一樣東西。
我看著手中的珠子有些疑惑,“七哥,這是什麼?”
七哥看著我,眼神似乎有些複雜。“九兒,你恨天昊嗎?”
我僵了一下,隨即扯著嘴角笑:“本來是恨的,現在事情都過去那麼多年,他也死了,沒什麼好恨的了。”當年的滅神之戰,他是一把手,我的哥哥們都是死在他的手中,如何能不恨?他在我心口捅了一刀,至今還疼著,又怎麼能忘。我曾笑著對三哥說,刮風下雨就痛,比烏龜還靈,我哪裏敢忘呢?太虛之中沒有雷雨,九千年不痛,我以為已經痊愈了,可這一回來,又開始犯病了。
七哥眼裏有淡淡的憐憫。“這寶珠你收下,千萬不可丟了。”
我追問到底是什麼東西,七哥卻始終不肯說,隻說若有緣分,以後自會知道。
聽七哥說得玄乎,我便把寶珠收進口中,與內丹一並藏起,內丹經過九千年的修煉,總算複原了大半,靈力雖不到當年的三成,但要殺上天宮也不是件難事。
內丹對任何靈物來說都是最重要的,那才是我們的心髒,心髒被捏碎,修煉個百八十年也就好了。內丹被捏碎,那基本上就是魂飛魄散了。內丹被捏碎卻又沒有灰飛煙滅的人,放眼大荒大概也隻有我一個了。
我的手貼在泥丸宮上,莫名地有些難過。
內丹是靈物的弱點,一般不能示人。而我這內丹,隻有一人碰觸過,而且還是兩次。第一次,我還小,不懂得嚴重性,也沒有防人之心,第二次,我是被逼著吐了出來,然後眼睜睜看著他捏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