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他呀
已經十一點多了,整個院子靜悄悄的,偶爾從遠處傳來汽車駛過的聲音。院子裏樓上樓下有幾個窗戶上還露著昏黃的燈光,那是熬夜奮戰的學子還沒休息。
外屋爸爸媽媽都已經睡著了,大黃小黃臥在自己床邊也睡了。新月身體挺累,眼睛也澀澀的直打架,但就是睡不著,越來越清醒,新月知道自己失眠了。新月很知道失眠的痛苦,在前世的歲月裏,新月曾經在無數個失眠當中,伴著鹹澀的淚水煎熬度過了孤獨的漫漫長夜。新月這時想起了還有些恐懼,她努力想逼迫自己睡著,她自己向右屈著身子,像母親肚子裏的嬰兒那樣收起手腳,這是電視裏介紹過的最佳睡姿。但過了好久,還是沒有用,前世人的麵孔一個一個地在他的眼前晃,晃的她心裏亂成了一鍋漿糊,頭都快炸了。
新月揉著自己的太陽穴,想著自己前世今生的各種機緣、各種巧合:自己如此強烈地想要拋卻女兒之身,偏偏就降生為女身;女身倒也罷了,卻偏偏又叫了個“李新月”,和“李朧月”隻有一字之差;中陽這個帶給他無數傷心和痛苦的所在,她以為永遠地遠離了,今日偏偏是因為自己,又要和中陽糾纏在一起了;本來她已拋卻一切欲望,今世打算過一個平淡、幸福的小家小戶的日子,粗茶淡飯,衣食無憂就滿滿地知足了,卻偏偏還要為了“未來”“將來”“有出息”那些未可知、難可知的字眼,全家背井離鄉,去掙紮,去奮鬥,去拚搏,而這個奮鬥的起點,竟然還是中陽。
新月這時強烈地感到了人生的無奈,感到了做人的無奈。人生真的就是一條湍急、奔湧,激流奔瀉,暗湧交織的大河嗎?人必須在獨木舟中搏擊風浪、苦苦支撐、暗暗較勁嗎?是的,新月肯定了,就算是我畏懼艱辛的生存,為了解脫苦痛的生活,選擇了死亡,不是仍然還是宿命地登上了這個生活的獨木舟,依然置身於這個變化莫測、風急浪險的河流中了嗎?也許這是老天爺的特意安排,也許沒有一個人可以選擇自己想要的生活,隻能爭取想要的生活。既然老天爺如此安排了,那好,就順其自然吧!既然避不開中陽的一切,那就直麵這一切吧!既然和前世如此的牽扯不清,那就讓我來解開這前世今生的奇緣吧!或者,就讓它們纏繞吧!就讓它們糾纏吧!
想到這兒的時候,新月突然很急切地想要見一見前世的人。他們一個一個的麵孔清晰地在她麵前出現,他們表情各異,都想和她說著什麼。其實,新月也非常想和他們說點什麼。一個十三四歲小女孩調皮精靈的臉孔,她眯著眼睛、眨著眼睛的麵孔頻繁地閃現,是采薇嗎?是我的女兒嗎?新月坐起來向小女孩伸出雙臂,麵前的小女孩卻消失了,眼前隻有黑漆漆的一片。采薇呀!采薇!我的女兒,媽媽重生為人家幸福的寶貝小女兒,每日沉浸在幸福之中,一心受用著簡單幸福的生活,享受著爺爺奶奶爸爸媽媽全部的愛,居然一點也沒想起你來,媽媽是一個自私、狠心的媽媽,這是不應該的。采薇,你好嗎?明天,媽媽一定去看你,寶貝!新月想著,竟然慢慢睡著了。
新月突然覺得胸前癢癢的,有人用頭拱她,不覺笑出了聲:“小黃,我知道就是你,不要鬧!”
新月沒有睜開眼睛,她實在太困了:“再讓我睡一會兒。”
小黃繼續拱她,接著又舔她。
新月迷迷糊糊地坐起來,眼睛也不睜:“小黃,你個壞蛋!”
大黃咬住了她的胳膊,往床下拖她。新月被大黃咬住的胳膊有些疼了。新月這才睜開了眼睛:“大黃,你也來搗蛋,把我咬疼了。”
大黃往窗口擺了擺頭,“汪”了一聲,新月迷惑地看了看,窗戶已微微泛白,啊!已經是第二天早晨了。
大黃又向門口擺了擺頭,“汪汪”了兩聲,然後直直地盯著新月,像是問她:“你忘了今天該幹什麼了嗎?”
新月一下子睡意全無,她幾下就穿好了衣服,蹬上了鞋。然後輕輕地拉開了通向外屋的門,見爸爸媽媽還睡著,然後悄手悄腳地拉開了屋門,和大黃小黃三個溜了出來,把門輕輕掩上時,新月輕輕地呼出一口氣,她四麵看了看,院子裏很靜,隻有樓上一家亮起了燈光。
新月向大黃小黃一招手:“走!”
走到大鐵門前,新月犯愁了,大鐵門粗大的門閂新月根本夠不著,大黃一看,爬在了地下,新月踩著大黃剛剛能夠著門閂,新月咬住牙,費力地一點一點挪動著門閂,小黃在地上急得轉來轉去,用頭頂著新月幫忙。新月把手都弄痛了,好容易門閂上的大鐵栓終於拉到了一邊。三個人合力將大鐵門輕輕挪開,大鐵門發出很響的“吱吱扭扭”的聲音,新月馬上蹲了下來不敢動了,大黃小黃也靜靜地爬在地上,警惕地看著周圍,一會兒看沒有什麼動靜,三個人這才跑了出來。
一行三人向中陽一中的方向走去,照舊是小黃在前,大黃斷後,新月走在中間。
晨風輕柔地吹著,吹在臉上清涼清涼的,朧月現在頭腦也是清涼清涼的。街道兩邊路燈柔和、清朗的光澤投到她們的身上,三個人矮矮的身影跟隨著她們,小黃在前麵追逐著自己的身影。街道上幾乎沒有行人,三個人輕輕的腳步聲在空曠的街道上都有回音。早起的清潔工已在遠處清掃街道,“沙沙”的掃帚聲分外響亮,一輛早起攬活的出租車向火車站的方向急駛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