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月知道,全局上班最早的是辦公室,他們在領導沒來之前就開始工作了。新月打量著辦公室,一如既往,一點兒也沒變化,辦公桌的擺放還是原來的格局。一共四張桌子,一進門麵對麵兩張桌子,左麵兩張桌子,也是麵對麵地擺放著。左邊靠牆一溜都是清一色灰色的鐵櫃,右邊有個套間,是高潤金的辦公室,不知他現在還是不是辦公室主任。
新月看看對麵的兩張辦公桌,左邊這張應該還是楊如意的,整個桌子擺放的東西很花哨,桌子顯著的地方,仍然擺著一個精致相框,裏麵是楊如意的一張非常漂亮的藝術照,鏡框後麵就是一麵小鏡子,離桌子老遠就有一股香水的味道,右邊這張肯定還是小於的,桌子上擺著四個個大小不一,造型各異的機器貓。新月笑了笑,走向房間左側靠窗的辦公桌,這原本是自己的辦公桌,但桌上擺放的東西沒有一樣是自己的,自己桌上最顯眼的地方那一小盆仙人掌哪裏去了?這分明是一張男孩子的桌子嘛!你看玻璃板底下壓的都是美國NBA的明星照片,而原來我壓得是采薇的一張大照片呀!對麵的桌子還是霍亮的,桌子上還是很亂,各種雜誌淩亂地堆放著,電腦的屏幕上仍是厚厚的一層灰。
新月走到自己的桌子邊,剛剛高出桌子半頭,她用手輕輕地一寸一寸地撫摸著這張油漆斑駁,已經很舊了的辦公桌,就像撫摸著自己的前世。自己曾經在這張桌子上工作了整整十六年。多少次汗流浹背地在這裏加班,寫稿子,她在桌子上流過汗。不知有多少次,黑著燈,她孤獨地坐在這裏,任自己絕望傷心的淚水傾瀉在這張桌子上,她在桌子上流過淚。多少次她輕輕敲著桌子,興奮地拍著桌子,爬在桌子上,讓它和自己共同激動和震蕩,她在桌子上歡笑過。這張桌子見證過自己的辛苦,浸潤過自己的苦痛,也承受過自己的歡欣。新月手摸著它,臉貼著它,似乎都能嗅到自己前世的氣息,感受到了自己前世的心跳,她是那麼親近地將自己的整個身心和前世融在了一起,新月心裏隻有一個願望,讓時間停止吧!讓時間停止吧!
“嗨!小姑娘,你在幹什麼?”一個二十多歲的小夥子,提著兩壺水,一臉驚異。
“嗯……”新月一驚,想說點什麼,但又不知說什麼,隻是愣愣地站在那裏。
“你是誰家的孩子?”小夥子放下了水壺,拿起了抹布。
“我……”新月沒法回答,隻是指了指她的桌子,“我……”
“啊!那是我的桌子。你坐吧!來,我給你擦幹淨再坐,好不好,小美女?”小夥子仔細擦那張桌子。
“原來,這張桌子是誰的?誰坐在那裏?”
“誰知道?管他是誰,現在是我的領地,來,坐吧,小美女!”小夥子笑嘻嘻地望著他。
新月一句話沒說轉身走了,在門口,她瞟了一眼值班表,嘴角微微地抽搐了一下,腳狠狠地一跺,走出去了,留下了一臉驚詫的小夥子。
真是物是人非,僅僅四年,我,李朧月工作了十六年的單位,竟然連一點痕跡都找不到了。四年以前,她,李朧月就是在這個辦公室和這座大樓進進出出,忙碌著、奔波著,整天和人們笑著、說著,過著她一天又一天的職場生活。今天,我竟然在如此熟悉的地方,是一個陌生人了。
新月心裏悻悻的,悶悶地向樓下走去。她就像是拜訪一個老朋友而被人拒之門外一樣,心裏充滿了氣憤和委屈,她要回去了。
剛走到樓門口,隻見一輛黑色帕薩特就駛進了大門,新月見是他的車,心“通通通通”地劇烈跳動起來。她轉身假裝看一樓樓梯口貼著的科室分布圖,手卻緊緊地按著狂跳的心。他聽著熟悉的腳步聲從她身邊路過,她身體微微顫抖著,跟在他的身後兩米,腳步有些蹣跚地跟著走到二樓。
他,還是愛穿深色的西裝,褲線還是那麼直,皮鞋還是擦得那麼亮。新月跟在他的背後,看不到他的前麵,但他一定是白白的襯衣,打著色彩和西裝很協調的領帶。走路時,他還是很習慣地把手按在西裝的中間扣子上。他走路還是大步流星,但一步一步很穩健。
新月的淚水又湧出來了,但新月知道這淚水根本已經沒有了一丁點恨。新月明白自己竭盡心力有意冰封的心底,在見到他的那一瞬間就全部融化了,冰冷堅硬的心在見到他的一刹那已經融化得柔柔軟軟,浸潤著甜蜜、芬芳的氣息,使新月感覺到她的周身都氤氳著溫暖、迷人的味道,就像是五年前一樣。
新月跟著他走到二樓,在樓梯口停了下來。和往常一樣,隻要他一進門,各種各樣的人就找了上來,有本單位的人,有外單位的人,請教工作的,辦事求情的,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基本上沒有閑的時候,尤其是上午。新月等了等,隨著幾個人進了辦公室,在一個沙發的角落裏坐了下來。
新月坐在那裏並不引人注意,人們來來往往都沒有注意到她。但新月可以細細地看著他,他還是戴著一副圓圓的眼鏡,臉的輪廓柔和,下巴卻有幾分剛毅。他的樣子有點神似姥爺。朧月幾十年的生活中,像樣的男人,朧月認為隻有姥爺一個人,所以第一次見到他時,朧月就對他就有了好感。
他叫葛尚雲,在朧月工作第十五個年頭的時候從省財政廳調過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