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華沒想到,還沒見著五哥哥,就先見著了小妹妹。
謝府“雲”字輩排行最末的小姐,謝雲嶺,號稱虛齡五歲,實則隻度過三個寒暑。雲華乍見她肉嘟嘟的粉嫩小臉在窗口探出來,不覺呆了一呆。
“噓!”雲嶺向雲華比了個手勢,眨眨眼,迅速又縮頭藏到窗子下麵去。
當時屋裏隻有雲華和洛月兩個人。雲華對著窗外看風景,洛月捧了上頭發的新鮮茱萸菊花束,正插瓶兒。雲嶺那一閃,隻有雲華看見了,呆一呆,吩咐洛月:“前院裏的桂花應該也開了罷?我聞見香味了。”
“是。”洛月道,“那幾株桂花開得,又比去年好呢!”
“去替我摘些下來罷。”雲華笑語和美如細雨,“多摘些,好不好?曬幹了,回頭下個湯,撒一些。我想吃那個了,又怕外頭曬的不幹淨。”頓一頓,歎道,“若我病好得快些,等明年,不知大夫能允我吃你做的桂花糖不能!”
“姑娘的病一定會很快好的!”洛月似賭咒般大聲來了一句,立刻出去了。
雲華這才到窗邊,看窗下一隻老木墩子,雲嶺蹲在上頭。那墩子卻是老媽媽們在後院乘涼時坐的,平常放在另一個角落裏,離雲華窗下有數丈遠呢!怎麼搬到了這裏來?雲華忙忙問雲嶺:“你怎麼到這兒來了?”
“找你玩啊!”雲嶺一笑,露出兩排細白乳牙,“六姐還不快請我上去!”
聽她口氣,還不是第一次來了!雲華伸手拉她,隻可惜大病虛弱,幫不上太大忙,主要還是靠雲嶺自己手腳並用,像隻小肥貓似的掙紮爬上了窗台,嘖嘖道:“六姐你力氣真是越來越小了!”上下看她一眼,“怎麼樣?我看你臉色不好呢!精神倒還不錯。”
聲音是奶聲奶氣,語調倒像大人似的!怪不得被人誇說,早慧近乎妖呢!雲華駭笑:“多謝嶺兒關心。我果然身體還是不太爽利,且喜能下得來床了。”
說起來還得謝謝於大夫。正是他那劑猛藥把病灶燒去,當時身體裏的靈魂雖熬不住,一並被燒死,後頭雲華進來,病倒是好了,揀個現成便宜,無非慢慢溫補,又能成為個健康人。
雲嶺甚為欣慰:“早上聽說你又病得出不了門,我還擔心呢!隻怕你又沒力氣起床,我隻好外頭扒窗台跟你說話。”
“多謝嶺兒記著我。”雲華忍笑,要幫雲嶺下窗台進房間來,雲嶺卻止住了她:“六姐姐你糊塗了?我下去幹嘛?完了要逃走我還得再上窗台再往下跳?不不!你把窗簾劃下來不就完了?”
雲華這窗台為了取景,挺寬大,像外弧形彎出,做了兩層窗簾,一層是靠內、與室內牆麵齊平,一層靠外,圍起了有弧度的那一圈。雲華順著雲嶺的目光看去,頓時了然,自己也爬上窗台,把兩層窗簾都放,兩姐妹置身窗簾之間,就像呆在帳篷裏一樣寧靜安全。西斜的太陽,透過窗簾仍然擲進紅光來,窗台暖烘烘的,樹影子在窗簾上有一搭沒一搭的搖。
雲嶺再次慰問雲華:“沒打擾你休息吧?”
“沒有沒有。”睡了一個上午、半個下午,雲華本來就不能再睡了。
雲嶺便不客氣的往雲華懷裏掏:“糖呢?”
“姐姐沒有糖啊。”雲華很吃驚。
話還沒落,雲嶺已經從雲華衣襟裏層暗袋裏掏出了一小袋金福飴糖:“嘻嘻這個好!”盤腿而坐,老實不客氣大快朵頤。
雲華隻好撫額數落:“嶺兒,多吃糖對你牙不好……”
“對你的病也不好。”雲嶺翻翻眼皮,熟門熟路堵回去。
雲華腦海中已經能勾勒出這幅場景了:嘴饞的姐姐藏著糖,不知怎麼給小妹妹發現了,小妹妹食髓之味,老是來打劫。姐姐要是能下床,自然打劫成功,要是下不了床呢,小妹妹隻能隔著窗台說說話……雲華的猜測,雖不中也不遠矣。
“我好像聽到丫媽媽的聲音?”雲華眯著眼睛往窗外看。
負責帶雲嶺的幾個媽媽裏,最得力、最有權威的,應該數丫媽媽吧?
雲嶺暫時停止咀嚼,側耳靜聽片刻:“六姐姐你什麼耳神!才沒人來呢。我說嘛!丫媽媽她睡死了,根本不會醒。”
“她睡著了會著涼吧?”雲華繼續套話。
“她身體很好的啦!太陽沒落山,她才不會著涼呢!”雲嶺撇著嘴,聲音低下去,“太陽一下山,我也要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