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車從始發站駛出已有六七個小時了,車上依然座無虛席。一直在六號車廂保持站立姿勢的大兵,也依然筆挺地站著。現在,車廂裏的任何空隙都變得搶手。大約是正值七月異常悶熱的緣故,整節車廂盡管有許多扇窗戶開著,莫名其妙的混濁氣味還是飄蕩不散。
旁座的乘客瞥著大兵忍不住勸:”都已經安頓下來了,到別的車廂找找看嘛,興許會有空座呢……“大兵隻是一味笑著搖頭。他的麵龐給人非常親切的感覺,不隻是因為他看上去不過二十多歲,他的著裝也筆挺,風紀扣無可挑剔地扣著。他的額上已沁滿了大大小小的汗珠,所以他得不停去擦,因此,他的舉動極能博得眾人同情。
見勸說不成,又有人打開飲料請他喝,大兵一概拒絕,弄得眾人全然沒法,隻好自顧感慨車裏的擁擠。
列車速度在不知不覺中加快,車廂裏變得涼爽了一些。大兵的頭上依然冒著汗。
終於有人不忍再目睹下去了——就連車座底下也幾乎塞滿了大大小小的包裹及乘客,據說大兵的目的地是終點站,讓他這麼一味無節製地站下去,不把人站癱了才怪!
率先把同情付諸行動的是位西裝男子。他言明要去趟廁所,讓大兵到他的座位上坐一會兒,順便幫他照看一下東西。
大兵顯然識破了他的用意,下意識直了直腰,微笑著衝男子說了聲謝謝。他言明站一會兒不礙什麼事。於是男子有一瞬間顯得無所適從。不過,他還是表情複雜地起身去了廁所,隻是,他沒有能夠很快回來——廁所前已有幾個人在排隊,他隻能排在最後,而且進去的人好久也不見出來。這樣,眾人就看在了眼裏,又一起勸大兵坐一會兒,說哪怕緩一會兒手腳也頂事。
大兵固執得可以,依然將他的頭搖了搖,並且將不知不覺中有些彎曲的身子挺了挺,似乎有意告訴眾人,他可以再堅持一會兒,即使這麼一直站下去也沒關係。眾人無奈的同時,感慨起他的堅強來。有人說部隊的訓練有素的確對一個人有著莫大的作用啊!
男子已進了廁所,二十多分鍾也不見他出來。
眾人都會意地一笑,知道男子在努力為大兵製造機會。也有人站起身來,特意讓大兵知道自己去車廂過道透氣,大兵偏偏對騰出來的空座無動於衷,隻在臉上維持著一貫的微笑。這時男子從廁所裏出來了,他回到座位便打點皮包,說下一站就是他的目的地。他也不去看大兵,不多說什麼,拎了包就朝車廂門口走。眾人便讓大兵坐。大兵愣怔了幾秒鍾,終於一屁股沉到了男子空出的座位上。不知為什麼,他突然有點控製不住自己,伏在茶幾上悄聲啜泣起來。眾人搖頭。大兵也是人啊!
這一路行程,他挨得可夠受的。
這時,不知誰奇怪地自語了一句:”他應該還有兩三站才下車啊……“這並不高亢的聲音,霎時把大家的目光調集到一起,尋向站在車門口的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