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小駑捧著桌上的《太樞·素問》翻了兩頁,心浮氣躁地放下書卷來,兀然想起這靜臥養傷許多日,不知沐妤如今情況如何,他向沐南山提親時,沐妤尚在昏迷,不知道那個一心一意念著自家親哥哥的小姑娘,醒來後會作何反映?
他這般想著就更坐不住,喚了下人指引他一路前去抱夏軒,沿途不知收到多少仆從婢女的實誠道謝,苦了給他帶路的小廝,鮮花蔬果點心捧了滿懷,看來沐妤平日裏寬容慈和,在山莊內頗得下人愛戴,可是比他年少時隻會在穀中闖禍惹事強太多了。
一路進了抱夏軒,遠遠望見那輕紗飄拂的木窗,還未走近,金鈴一響,白色簾子掀開,侍女鶯兒笑盈盈迎上前來,屈膝行禮:“見過楚少爺,姑娘在屋裏候著呢,剛才鶯兒去廚房取玫瑰露,聽說楚少爺要來看我們姑娘,我可是趕緊就回來報信,姑娘知道了可是高興……”
“鶯兒你這小賤蹄子,亂嚷嚷些什麼,客人來了還不快去端茶!”
屋裏清亮亮的女音響起,打斷鶯兒的嘮叨,她衝楚小駑吐吐舌頭,複行一禮轉身,腳步輕盈地去了。楚小駑聽沐妤說話聲音中氣十足,心下寬慰:想來姑姑醫術精妙,她身上定然是全好了。
誰料掀開簾子進屋時卻嚇了一跳:沐妤一身素白色的衣裳,除了胸前一串火紅瑪瑙佛珠,全身上下一點裝飾也無,長長的頭發垂散下來,原本隻是稍微有些枯黃的顏色,如今全部轉為灰白,膚色淡得幾乎透明,靜靜跪坐在正中的蒲團上,麵前一架長琴,背後佛龕裏香燭嫋嫋,環繞在她周身便如天仙化人。
“我這般樣子,很可怕罷?”沐妤看著楚小駑此刻神色,一笑自嘲,“連大娘都說,若再有個三災六病,便是神仙也難救,如今不過是數日子等死罷了。你看我這頭發,”沐妤說著,抬手攏起過腰長發,那手腕上也沒有一點血色,白得幾乎透明,“我生下來的時候還是黑色的,這些年來慢慢轉成枯黃,這次醒來就變成灰白。等到它全白的時候,也就是我的死期到了吧。”
“可以把它染成黑色的!”楚小駑脫口而出,“我袖舞師姐最喜歡琢磨各種女孩子的小玩意兒,她鼓搗出來的‘七霞染’,能把頭發染出各種顏色,水洗也不脫落。這配方我也知道,我這就抄給你!”
沐妤原本哀婉的神色被楚小駑弄得一愣,看著他滿臉興致勃勃要在屋裏找紙找筆,神色轉了幾次,最終帶上一絲無奈的笑意:“楚大哥,你可真是……”
“我可不是在開玩笑,妤兒可知‘心病還須心藥醫’,你心裏對你的病有了執念,可能原本沒病的,若你的頭發真的白了,也會因為你心中放棄,而無疾身亡?並且就算沐夫人無法治你康複,這天下難道就沒有別的好醫生了?天地之大,除了中原西域,還有南海、東海、北境長城,妤兒若願意,我總陪著你找到為止。”楚小駑如是這般說了一大通豪言壯語,直到最後含混而快速地說:“所以妤兒你可願意嫁給我?”
沐妤靜靜看他片刻,隻到看得他有些害羞,臉紅轉過頭去,才搖搖頭輕聲說:“若是為了地穴裏那些事兒,我跟爹爹說過,不打緊的,我不希望你為了所謂的什麼內疚,什麼責任而娶一個累贅。”
“並且……”沐妤不等楚小駑開口解釋,再次詢問,“楚大哥又是為什麼要娶我呢?”
為什麼娶沐妤?楚小駑腦海中可以想到的理由有很多種,為了沐楚兩家的聯姻,他相信沐妤比他更是識大體的女子;為了她和自己心中都有一段年少時無望的愛情,或許日後兩人可以在一起回憶關於玉笙煙、關於沐忘塵;又或許為了那月牙泉歡笑戲水的倩影,懵懂之中的情動……
他目光最終落到沐妤麵前的七弦長琴上,心中一動,伸手取下掛在腰間從不離身的青色玉笛,遞到沐妤麵前:“前些日子常聽到妤兒唱歌,詞曲皆妙,不知妤兒肯不肯給我個機會為你伴奏?”
沐妤低頭怔怔看著伸到麵前的短笛,通體碧綠,因為時常把玩而溫潤瑩亮,隻在吹孔四周散布幾點藏青斑紋,猶如淚滴。良久,她抬起頭來,唇角微翹,點頭應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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