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發現什麼疑點了?”
“還好!”她答道,“他……真的死了嗎?”
我能體會陸華此時的心境,那是一種深深的負罪感,任何人在做出了這種難以挽回的事情之後,都會因為心底的良知而飽受折磨。那是一種折磨,更是一種煎熬,這種煎熬遠比身受酷刑還要難受,而且無休無止,永難釋懷!
白楓緩緩地說:“你還記不記得我給你打電話的那天晚上的事情?”
劉局長的家並不像我想象的那樣氣派,隻是處於一幢外表陳舊的老式居民樓裏。房子也不大,是一個標準的兩室一廳的小戶型,家中擺設和退休工人差不了多少,大廳裏放著一台25英寸的彩電,一組用了很多年的真皮沙發上麵墊著一層考究的坐墊——是手工縫製的。冰箱衣櫃也沒有什麼特別。
我叫了一聲阿姨,中年婦人笑了笑,問劉正:“老劉,這位是……”
這是一件好事情,那個具有特異能力但神誌模糊的陸華已經遠離而去,清醒的陸華又回到了我們的身邊,這確實是不幸中的萬幸。雖然他曾經殺死了自己的兩位同事,雖然他曾經劫持過白楓,雖然他曾經試圖將我和任市長置於死地,但這不是他的罪過,現在也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他沒有死!
劉正風塵仆仆地站在那裏,聽到我這句話,詫異地問道:“你知道了?”
“疑點,哪裏不對?”
恐怕醫院從來沒有像今天這麼門庭若市過,走廊裏、大廳裏全部擠滿了人,就連院子裏也已經人滿為患。也許免費查體這件事在S市算的上一件新鮮事,市民擠在一起,眉開眼笑地大聲說著話,一個人在向他人述說著自己雖然天不亮就趕來了,卻等到這時候還沒有輪到他的苦悶,不停地抱怨醫院工作作風太散漫,應該向有關部門投訴!另一個人卻在大聲讚揚政府開展這次活動真是做了一件大大的好事,而且為領導能夠切身為老百姓著想,作風是和以前大不相同了。還有人因為排隊次序的問題和旁邊的人吵得不亦悅乎,唾沫星子四濺。電視台的一位女記者正站在人群中熱情洋溢的對著鏡頭大發宏論!
“在我家裏,你要是要的話,我現在就過去取!”
我看到躺在病床上一動不動的陸華道:“陸隊長,你……終於醒了!”
“那天晚上我在出事前曾經在網上查到過關於李默然的一些信息,這件事我有沒有跟你說過?”白楓又問。
劉正遞給我一支煙,幫我點上,自己也點上了一隻,道:“這個我還真不知道,不過,植物學的專家,多多少少都懂點草藥知識,畢竟在咱們中國古代,草藥是基本方劑,行醫診病靠的就是從農作物中分離出來的草藥,農學家懂草藥知識也很正常!”
劉正歎了口氣:“但願如此吧,不過,他的性格我很了解,要讓他將這件事完全放下,恐怕不是很容易。哎!不說這些了,也許時間久了會慢慢地好點!你找我是不是有其他的事情?”
看著劉正欲言又止的樣子,我突然明白了,這是任元生第一槍的結果,當然也是我造成的惡果。第一槍,本來是要打陸華的,但是中途被我鉤住石頭,陸華身子移動並沒有將我拖起來,那一槍正好打在他纏繞我的長舌上,將它從中打斷。沒想到他恢複正常以後,舌頭上的傷殘卻並沒有恢複過來。
子彈確實射入了陸華的頭顱,但卻是貼著他的顱骨穿過的,不知道當時是因為劉正不願意親手打死自己的得力幹將,故意抬高了射擊的目標,還是黑夜裏視線模糊,靶心不準,更或者陸華在聽到槍聲以後,本能地躲閃了一下——以他當時所擁有的速度,造成這種傷害已經算是意外了。
我接過來,迫不及待地看了下去:
“不是!你說的沒錯,這確實是一個最大的疑點,如果解開它,也許整件事的來龍去脈才能真的明晰起來!”我又頓了一頓,續道,“不過,現在你的主要任務是安心養病,這件事我會弄清楚的!”我說完,鄭重地向她點點頭,站了起來。
吃完飯,劉正就駕車向紫金香花卉市場進發,我在車裏暗自祈禱,但願我們這次能有所發現。
當我將自己對整個事件的梳理詳詳細細地講了一遍之後,白楓的臉色才略微舒展了一些,好像心底的石頭落了地。她張嘴想說什麼話,但突然眉頭一皺,說道:“我覺得你說的事情還有疑點!”
“那麼,他說話為什麼又模糊不清呢?”我又問。
我苦笑了一聲,安慰道:“也許陸隊長隻是一時難以接受,過一段時間可能會好點,畢竟這件事不能怪任何人,要怪隻能怪那個可惡的膿包,你也不用太擔心!”
說到這裏,你大概已經明白了蔡峰之所以會為自己的不小心歡欣雀躍,興奮異常的原因了吧!
我坐下來,也沒有客氣,其實劉正說得很對,經過一晚上的驚險波折,我的腸胃確實已經開始咕咕叫了。
陸華沒有再看我們,隻是緊緊閉著眼睛,兩滴淚水順著滿是胡茬的臉頰流下來,滴落在頜下那層厚厚的紗布上。
林清等人還是沒有聽明白,疑惑的一會兒瞧瞧蔡峰,一會兒看看地上還在不斷蔓延的焦黃黏液。也許,他們心中所想到的是,踢碎一個不關痛癢的暖水瓶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陸華眼中泛起一陣潮濕,看了我一眼,慢慢地將頭轉到一邊,愣了好一會兒才說:“我要是永遠都醒不過來多好!”他聲音支吾,有點吐字不清,我將他發出的音節在腦子裏過了一遍,才明白他說的是什麼。明白他的意思之後,我回頭看了一眼劉正,他臉上露出了苦笑。
我想再安慰他幾句的時候,劉正卻在我背後扯了扯我的衣服,將我引出了房門。
林清皺了一會兒眉頭,最後還是笑道:“畢竟會有辦法的,我們現在還是努力度過眼下這一關最要緊!”
我搖搖頭,突然想到了什麼,問:“李默然退休是在哪一年?”
我隻好將那天刨開李默然墳墓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當然,墓穴屍水可以克製膿包的消息李教授已經在會上說過,也不用我再多說。
劉正微笑著點了點頭,道:“是的,他還活著,不僅還活著,而且已經恢複了正常的狀態!”
我說:“不用了,我跟你直接去看吧!”
我知道陸華是怎麼知道是自己殺死了老方和小周的,那是因為我,正是昨天晚上我和他第一次見麵時所說的話使他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沒錯,他既然還能模模糊糊地記起我的名字和以前的事情,那就證明那時他並不是完全失去了記憶,而是處於半迷半醒的狀態,既然那時能夠回憶起清醒時的事情,那麼,現在能夠記起我在他半迷半醒狀態下說過的話,也就可以理解了。
劉正沉吟地算了一下,道:“如果按照55歲退休年齡計算的話,應該是在1997年!”
我大略地翻閱了一遍這兩篇文章,第一篇是純粹的科技論文,第二篇卻寫得很係統,從大蒜的種植曆史講到藥用傳統,又從大蒜的成分構成寫到藥用價值,然後著重提出了幾項新的藥用功效。可以說是一篇很詳細而又很有獨到見地的文章。裏麵還用了許多醫學名詞和英文符號,這些東西我當然看不懂,隻能根據上下文的意思大約推測這些名詞和符號的意思。但李默然在論文裏卻用了很多,可以看出這些名詞在他這裏是隨手拈來,這至少說明他絕對不是一個對醫藥學一竅不通的門外漢:“劉局,李默然曾經接受過正規的醫學教育嗎?”
“如果事情真的如你推測的那樣,那麼為什麼李默然早在三年前就已經患病很嚴重,而我們要隔了三年才會集體發病,難道這隻是李默然體質的原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