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蕭,”邵隱沉默片刻道,“長大需要時間。”
“跟著你算是時間麼?”蕭繭又問,“你又做了什麼可以變強?我們誰也沒有強大過。”他靜靜道,“蘇姐姐是真的強大,她無可匹敵,你我呢?你有過與強大的對手交戰而證明你的強大麼?”
邵隱沉默。蕭繭轉過了頭,邵隱看見那個少年茶色的眼,清利而通透,“你我如今還年輕,能經得起傷。以後呢?你以為傷會造就你?它們隻會讓你變弱,在風雨夜中折磨你而已。”他道,“我並不是那麼討厭你,但你也要遵守你的諾言,在我遵守我的承諾的時刻嗬。”
邵隱得承認,那個小少年比他所想象的還了解世事,至少他自己一句反駁的話也拿不出來。他曾學到的還是太少了,因他一半的時間在學劍,另一半的時間在學畫的緣故麼?真是可憐呐,連這樣一個小孩也吵不過。
但那又如何?他不想再管,隻道,“你是對的,傷城之約後我將守諾。”
“那也要你生還傷城之約。”蕭繭淡淡道,“所以你現在可不能亂跑呢,死了的話,我當你半年仆人有什麼用處?”
“是是是。”邵隱答著,略微苦笑,“我餓了。”
“可惜蘇姐姐為你特製的早飯沒了。”蕭繭道,“否則你一定會精神百倍的。”
“城月的飯菜,那可是我見過的可怕。”邵隱撇撇嘴,“那時還未碰到你,我跟城月兩個人啃幹糧的時候,我看見她的——啊,不說了。”他笑笑,“總之,我餓了。”
“我弄點白粥給你罷。”蕭繭說著出去了,邵隱躺在榻上,傷口不大痛,但他確實在頭暈。是失血太多還是真的餓了?真不好。他又聽見那笛聲了,一曲驪歌麼?舊日來的悲歌,要用什麼才能化解?他不知曉呢。那少女悲傷的眼,她所追尋叫做辛鴻的人,那些和劍神又有什麼關係?他還是不大清楚。
那不想了。
蕭繭把粥端進來的時候,邵隱已睡著了。他有些惱火,便將邵隱搖醒。邵隱睜眼,見那一對大大的茶色眸子盯著自己,“吃你的飯,”蕭繭一字一句,“別再像早上這樣,抱個大男人很難看,你知不知道?”
邵隱麵色微紅,“我知道。”他佯裝不在意,輕描淡寫地回答,“可別跟你蘇姐姐說這事。”
“知道知道,否則她又會笑話你我,真是的。”蕭繭不滿地道,“你能吃不?要不要……”
“我知道你要說什麼,不用。”邵隱麵色都青了。這孩子怎光與自己過不去這一點,他死活沒弄明白。
這一切為了什麼,是怎麼弄成這樣子的,他想來想去,也隻好去歸咎於燕逸秋。但她可不在旁邊。那個漂亮而心狠的小姑娘。邵隱歎了口氣,接過了粥碗,以一種大無畏的精神去喝粥。力氣比什麼都重要,他自己知道,若有什麼事情發生,他必須自保。
但是他比他自己想象的都更沒有胃口,即使是粥也不大好下咽。邵隱逼著自己喝完那些粥,沒有預想之中的可怕,但也是一場酷刑不是麼?他在那深秋之中發現自己滿額是汗,這樣也不錯,因為出了汗便不會發熱。他的手已然不抖了,若必須時,他可以握劍了麼?他不知曉。什麼時刻方是必須?
蕭繭依舊坐在桌邊,也不看他,就那樣自己想著什麼似的,眉頭微微鎖著,邵隱想他是不會懂那個少年了,而他也不打算去詢問什麼,隻要時機到了,他相信,那個少年會告訴他他想要知道的一切。那算是信賴麼?你說是就是。
邵隱胡思亂想,不久沉沉入睡,在沒有奇怪的夢境前來了,這很好不是?
是火讓他醒來。他可以發覺的火,燃著在很遠之外,但他醒過來。會波及這裏麼?他凝神於夜風之中,火的劈啪聲夾雜著有人的聲音。刀與劍相擊的聲音?那是什麼熟悉的人麼?他一掙而起,抓了長劍,拽了睡眼惺忪蕭繭便跳出窗子去。
那火不在眼前,但很大,一條燃燒的街道。蕭繭吸吸鼻子,道,“有人在打架。”
邵隱不知為何那麼堅定,“我們去。”
他不管身上的傷了,有人在那裏,並且需要人的幫助,那與他相似的人,他們看見了,那是葉青。
還未近身,已有別人圍住二人,一言不發,刀劍便上。蕭繭喝聲放肆,想要拔劍之時,卻發現劍不在身上。小少年抿了嘴唇,掏出一把銅錢,便以平常施暗器手法丟出去,擊出幾聲慘呼。邵隱則靜,一手按劍,不聞不動,他便在那夜深之時拔出了劍。碎心劍,追心訣。
他殺的劍意。平天下不平之事,他以殺止殺。
那一刻他看見葉青身上染血,便道,“小蕭!”
“我知曉,”蕭繭仰首,邵隱知那少年再無留情,因他看見血色的光華映在火光之中。那三隻血蝴蝶便在這一刻同時飛離少年的手指。邵隱知初見時蕭繭是留情——那時他們誰也沒想要殺對方是麼?
那日之後他們的手都染滿血腥,他不在乎這一點。
他看見葉青,他希望從那年輕人那裏得到一些答案,那一些他希望的,所以他前來此地。並且他也知道蕭繭有什麼要告訴葉青,那是他們共有卻不相通的秘密。
那一夜邵隱邀葉青去客棧,並且相詢一些事情,葉青沒有給他他需要的答案,但是他知道葉青有答案,隻是不願給他。他知道那些,在他送走葉青而發現傷口又流血的時刻。那時蕭繭用衛的土話罵他,他聽得懂,隻是笑笑,也不用告訴對方父親這樣的方法去嚇唬。一切就這樣罷,有什麼呢?他知道這些沒有什麼,他可以握劍,他不久就可以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