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邵隱的脾氣變得反比受傷前好這樣的事實,蕭繭評價為血氣不足,而蘇蘅則笑吟吟說是對手太強受了刺激。隻有邵隱本人才知曉他們都不是實話,因為他的脾氣一向不壞,前些日子太熱,才會有些不耐煩。
江南的冬日比起北地並不嚴苛,三人走在林子裏還時常見到綠色的樹木。那時蕭繭對冬日常綠的樹露出不屑一顧的表情,而蘇蘅卻很是喜歡那些樹,二人天天拌嘴,邵隱聽得好笑,也懶得做和事佬。
他們看著白晝短下去,夜晚長起來。那時邵隱因為跋涉傷勢並未大好,但他們已到了槿都臨安附近。他們一路聽聞槿法森嚴,蘇蘅也確提及過幾名年輕捕快。邵隱對此不甚關心,卻因蘇蘅說過自己險些被捉而多留個心眼。
那日他們走至臨安城外,蕭繭忽道,“不好,有鐵鏈響。”
“是那三個人,他們在旁邊了,怎辦,跑麼?”
“不必,”邵隱道,“你什麼也沒幹,我和小蕭有外交豁免。”
那時已有三人從三麵包抄過來,一個是明麗少女,兩個是英俊年輕人。和他們三個一樣?邵隱壓下讓他覺得惡寒的念頭,道,“三位捕頭是第一次見麵罷,不知這樣見麵是為了什麼?”
邵隱說那些話的時候笑得讓蕭繭都拿手指頭捅他,隻聽對麵那穿著長長官服的少女道,“呔!大膽賊人,在此被我等緝拿,還有什麼話說?”
“我不想打架,”蘇蘅卻搭了腔,“你們三個滾遠點,愛上哪去上哪去。”她冷著臉道,“若不走,蘇某肯定翻臉。上次你們辱我之事我還沒找你們算賬,你們就自己上門找打來了?一對三我不一定打得過你們,三對三你們三個還是拿個鏈子把自己鎖上算了,少被我們打得哭爹喊娘給你們家祖宗丟臉!”
邵隱教她話嚇了一跳,想這小姑娘還真能說,不愧一個鄴家女兒。他因那些念頭而發笑,也不言語。他見那三人麵色不變,應是被罵慣了的,且那三人似乎沒有逃走或者退卻或者轉進的動向,知是不免要打架了。他身上可是還有一個窟窿呢,洞還沒長好就打架,再流血怎麼辦?
她怕是不會再像上次那樣了,這個促狹的小蘅兒。邵隱因那些奇妙念頭而發笑,輕出了一口氣,這些無所謂不是麼?他知道他們不會失敗,直至命運讓他們敗北的那一天。這時還太早,至少他不想真的用到那些外交豁免權。那麼就如此麼?
邵隱看那三人沒有動靜,便向蕭繭聳肩道,“小蕭,怎辦?”
少年也聳肩,“還怎辦,幹耗在這裏?”
邵隱忽地在那小少年眼中看到什麼,不似從前的一無所知,他如今可以從那少年眼裏看見某些調侃混合著認真的東西,那些無所謂是調侃還是認真。
那時蘇蘅又喊,“你們識相就放我們進城,天色晚了我餓了誰有閑心陪你們幹耗?沒事找事的,滾開!”
她的語氣強烈嚇了邵隱一跳,他看向蘇蘅之時,那小少女向他使了使眼色,這正好。
邵隱微笑,“城月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那三個人不知道他有傷,那些人不知他受傷。邵隱在心裏嘀咕,這樣嚇走他們,小蘅兒真是個好姑娘。但他自己嘴欠不是?少年鬼使神差笑了笑,“你們真的要動手?”他的聲音大概沒什麼底氣,反正他自知麵色一貫很糟糕,也不會被當作——等等,這三人又沒見過他。他又道,“三位捕頭,我還不知你們名姓。”
“我是隼,”那少女道,“高的是鷹,矮的是鳶,啊,其實比起你們來他們隻有高和更高,沒有矮不是麼?”
什麼話!他不過是沒長高而已,誰說他就注定隻有七尺五寸高了?邵隱又笑,“那麼真的開打,你們是這個意思了?我三人向來不懂何謂牢獄,要讓我們去那種地方,你們也得有兩把刷子才行,否則要捉我們,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邵隱說著,抬手握劍。肩上的劍隨著他的手指躍出劍鞘,“我已經打夠了,輸夠了,但是今日你們送上門來,可休怪碎心劍一向無情。”
蘇蘅蕭繭對視無語,他們可早已熟識邵隱性子,覺著他性子雖轉好還是有怨氣壓在底下,今次教這三人諷刺弄得按捺不住。二人聳肩,取出了武器——當然蘇蘅甫一拔出那青青的劍,蕭繭便道,“蘇姐姐,把我的劍還給我。”
他弄得蘇蘅隻好撇嘴擲還寶劍,又從懷中掏出一把小扇子來。那是她與邵隱第一次見麵的時候為了比試誰強誰弱拿出過的武器。邵隱知道那扇子的厲害,撇撇嘴道,“你們三個還不快走,賴在這裏等著被砍豁戳窟窿不成?”
女捕快依舊一臉漫不經心的笑,“抱歉,此乃公務。”
言語之下,不說話的鷹與鳶也動了。二人手中兩條鐵鏈,直向邵隱蕭繭二人。
邵隱見最高壯一個撲向自己,暗自叫苦,也不好意思露怯,隻得硬著頭皮舉劍身前。不要怕不要怕,他對自己說,這種槿國的小捕快不是劍神,他們不會把你釘在一棵樹上。天呐怎麼想這麼不吉利的事情?不要怕這種人呢——但他無奈地發現自己的手有些抖。他歎口氣,是傷讓右手不那麼靈便麼?那換手好了。
他將劍換至左手,反正他是雙手均可使劍的人,左臂力道尚比右臂大些。那時他看見蕭繭已對上鳶,二人身形均飄忽不定,一片青光卷著風中叮當作響。那是抗天劍對鐵鏈的戰鬥麼?他方想笑,隻聽一個溫吞聲音道,“休要再發呆了,否則您隻有束手就擒的份。”
邵隱聳肩,不以為然。他見那年輕人很是壯實,比他自己高了近一個頭。他還沒長高,他還會長。少年一邊念叨,一邊指出了手裏的劍,“喂,大塊頭,可別怕了我嗬,當然你怕了可以逃走,我不會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