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上眾人見司馬恨彎腰拾劍,隻道他要拒捕逃命,誰知如此關頭,他卻突然跪地認罪,實在是大大出人意料。知府大人問:“你為何要殺梅若風?”
司馬恨雙目圓瞪,鋼牙緊咬,道:“他為老不尊,禽獸不如,辱及自己親生女兒,卑職懷恨在心,故而趁他大祭之機,出手將他殺了。因想逃脫罪行,故事先飛刀留柬,寫下留言,引開眾人注意力,即便事發,衙門裏的人也會以為是外人作案,絕不會懷疑於我,事後又嫁禍於人,百般抵賴,實在罪該萬死。此時事發,卑職願領死罪。”言罷,長劍一橫,就往喉間抹去。
“且慢!”忽聞一聲大喝,倏地從右側伸出一雙又長又細的鐵筷,夾住劍鋒,筷子順勢向下一滑,叭的一聲擊在司馬恨握劍的手腕上。
司馬恨全無防備,隻覺手腕一麻,長劍拿捏不住,叮當一聲,落在地上。
他不由又驚又怒,回頭一看,隻見身側站著一人,身形瘦削,顴骨高聳,一雙眼睛卻湛湛閃光,似乎一眼能盯穿別人的身體一般,正是縣衙仵作五更。而那雙細長的鐵筷子,則既是他驗屍時翻檢屍體的工具,又是他的拿手兵器。
司馬恨臉色一變,怒道:“你想幹什麼?難道我想死也不成麼?”
五更微微一笑,怕他再度自殺,急忙上前一步,踏住長劍,然後躬身向韓青山稟道:“知府大人,司馬總捕頭雖然伏首認罪,但據卑職所察,此案還有一大疑點尚未弄明白,若就此定罪,難免有草率之嫌。”
韓青山“哦”了一聲,目光銳利,直朝他望過來,問:“還有什麼疑點?”
五更略一抬頭,朝知府大人及其身後的易大夫看去。
他知道易大夫昨日下午也已檢驗過梅若風的屍體,人家是知府衙門裏的大牌仵作,又是荊南神醫,自己小小一名縣衙仵作能從屍體上察出的疑點,易大夫也必定早已看出,但他從始至終卻緘口不言,不知是何用意。隻是在此人命關天之際,自己也顧不得有越級之嫌,隻好直說了。
他道:“大人,司馬總捕頭的師父乃江南劍術名家,而司馬總捕頭的劍術,經過這麼多年的磨練,早已到了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地步。”
知府大人見他忽然說起這個,不知是何用意,不由微微皺眉道:“這個本府早有耳聞,自然知道,莫說荊南府境內,即便放眼江南武林,劍術上的造詣超得過司馬總捕頭的,也並不多見。”
五更道:“大人試想一下,一位如此高明的劍術高手,哪怕是對付水中泥鰍,空中飛蠅,也必劍劍刺中,絕無落空,是不是?”
知府大人點點頭,臉上卻對他不著邊際的哆嗦之言大有不耐之色。
五更口風一轉,忽然提高聲音道:“您說這樣一位高手,殺一個手無縛雞之力而且已經睡熟的文官,還用得著刺第二劍麼?”
知府大人這才明白他繞這麼大一個圈子究竟是何用意,細細一想,卻也不由暗暗點頭稱是。
五更接著道:“況且梅大人背後所中的第一刀,偏離心髒至少有兩三寸的距離,即便是一個全然不會武功的平常男人,出手殺人也不會有如此大的偏差,何且司馬總捕頭還是一位劍無虛發的武林高手。此乃案中一大疑點,卑職認為,大人不可不察。”
聽了他這番精辟之言,不但堂上韓大人易大夫等點頭稱是,便是吳過等堂下眾人,也均暗自點頭,隻覺剛才好不容易才漸漸明晰的案情,此時卻忽又變得雲山霧罩起來。
難道凶手竟不是司馬恨?
“大人。”司馬恨跪拜在地,道,“五更所言雖然在理,但他忘了卑職是在倉促間殺人,心情難免緊張,出手之時略有偏差,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卑職第二劍刺出,不正好把梅若風刺死了?總而言之,梅若風確係卑職所殺,與他人並無牽連,請大人定罪。”
眾人見他案發之初費盡心機嫁禍於人,事情敗露之後又百般抵賴拒不認罪,此刻案情出現轉機,正是他為自己開脫罪責尋找生路的良機,誰知他卻又心甘情願自認死罪,前後態度,判若兩人,實在是大大出人意料。
正在眾人驚愕之時,忽聽門口傳來“哇哇”大哭之聲,一條人影奔上堂來,撲到司馬恨身前,劈頭蓋臉就是一頓拳腳,邊打邊號啕大哭,邊哭邊罵:“你這該千刀萬剮的家夥,原來我家老爺是被你殺死的……老爺呀,你死得好慘呀,以後的日子,叫我孤苦伶仃一個人可怎麼活呀……嗚嗚……”正是梅若風的遺孀花想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