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嫁做沈家婦(1 / 2)

我爹是做夢都巴不得攀上沈家這樣的大戶做親家的。為防我變卦,他當晚就跑到沈家去把銀子領到,親事定下。

他的手根本就一點事也沒有。貴利榮和蒼蠅蘇隻是嚇唬嚇唬他,並沒有真的砍下去。

晚上爹回來的很晚。他滿身的酒氣,顯然是喝高了。他唱著京劇,手裏拿著一把酒壺,搖搖晃晃的走進屋子,大嚷著:“女兒,女兒,你爹我今天發財了!發財了,你看,銀子,這麼多的銀子......銀子就是好東西啊,有了它,誰都得叫我一聲大爺.......”爹邊說著邊從懷裏掏出幾十錠銀子,放到殘破不堪的桌子上。

在煤油燈微弱的燈焰下,那些銀子發出明晃晃的光芒,晃得人眼睛生疼生疼的。就是為了這些東西,爹把我賣了。我的一生從此都葬送進去。

爹高興的手舞足蹈起來,一個不穩,忽地摔倒在地。我冷冷看了他一眼,自顧忙手上的活計。

爹忽然大哭起來,聲音嗚嗚咽咽的,傳地很遠,淚水、鼻涕粘了滿臉,整張臉痛苦的都扭曲了。我從沒見他這麼哭過,卻也沒有理會他。

他哭了好久,忽然把頭往牆上撞去,邊撞邊說道:“女兒,是我害了你,是我貪錢,是我該死。我死後怎麼去見你娘......***爹的頭撞在牆上砰砰作響,到後來,血都流出來了。

我一聲不響地站起來,取一塊帕子遞給他。

他想是酒醒了,接了帕子,看了我兩眼,眼神怔怔的,還有一些羞愧。

他擦了一把臉上的血,低下頭取不敢看我,半晌,才問道:“女兒,你都知道了?”

我點點頭。我怎麼會不知道呢?整件事擺明了是爹串通了貴利榮和蒼蠅蘇來騙我,從他們開始做戲的時候,我就知道他們在騙我。可是我慶幸這隻是一場戲,若是是真的,我爹的兩隻手恐怕早已不在。

兒女是父母前世欠下的債,父母又何嚐不是兒女還不起的債務?這些年我爹生我、養我,為了償還他的恩情債,即使明知道前麵是個陷阱,我還是找不到理由不一頭跳下去。這些年來,我爹賭錢賭輸了,喝酒付不起酒錢,四處被人欺負,他是窮怕了。做女兒的,犧牲自己的幸福,去滿足他的心願,也是無可厚非。

我的性子,一如我的姓,天性冷漠。自從娘生我難產死掉後,爹又很不爭氣。近幾年,整個家,一直是我在養,因此爹還是有些怕我的。他現在瑟縮在角落裏,一言不發,等著我說話。我看到他的頭發又白了些,臉上的皺紋一道一道的就如深深的溝壑一般,額頭上被撞起了一個大包,還在往外流著血,灰白的胡子上掛滿了血絲。他不停地用打滿補丁的衣袖去擦拭頭上的血,把血跡弄的滿身都是。我的心裏一酸,喉頭幾乎有些哽咽。我忙裝著若無其事,淡淡地說道:“爹爹,你起來躺到床上去吧。我給你上藥。”

爹依言站了起來,躺到床上,我給他塗了些草藥。而後,我在煤油燈地下坐著手裏的活計,爹躺在床上翻來覆去不說話。

過了半個時辰,我站了起來,走到床邊,低低地說道:“爹爹,這件新衣我趕製好了。明個兒我成親,你好歹也風光一回,有件像樣的衣服穿。”

爹忽然從床上翻起來,摟著我的身子象孩子一般大哭。他泣不成聲說道:“女兒,我們不嫁了,不嫁給那個姓沈的癆病秧子。我明個兒一早就去把銀子還了,告訴沈家老太婆我女兒不嫁了!”

我微微笑了笑,說道:“嫁,為什麼不嫁。”沈家財大勢大,豈是一句“不嫁”就可以了事的?爹拿人家的五百兩銀子也已花去小半,如何去還人家?況且,我爹本是這樣的人。他現在正處於情緒異常激動中,所說的話是不能信的。若我真的不嫁了,等他頭腦清醒過來,肯定會後悔死。

果然,第二天黃昏沈家來迎親的時候,原本還哭喪著臉我爹看到滿滿兩馬車聘禮後,臉上即刻樂的開了花。

聘禮雖然豐厚,婚禮儀式卻一切從簡。除了沈老夫人曾向我爹要了我的生辰八字跟沈洪的和過外,其餘的納采、問名、納吉、納薇、請期之禮完全沒有。

前來迎親的是沈家的三公子沈齊。他指揮人把聘禮卸下後,開始放鞭炮。這時,早已打扮好的我,在兩個喜娘的攙扶下上花轎。因為避諱沈洪是在病中納妾,我連鳳冠霞帔都不能穿,隻是揀了一件紅色的衣服穿,然後在頭上蓋上紅紅的大紅蓋頭。

一時間,鑼鼓喧天,吹吹打打,花轎起行。透過鑲著龍鳳浮雕紋飾的轎簾,我看到我爹似乎在用衣袖拭淚。他的頭上,仍然包紮著白布條。秋風中,我家茅屋上的茅草瑟瑟發抖,伴著如血的斜陽,一時間衰草迷離,不知是真是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