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比海潮更猛烈,比江浪更狂暴,在雙重折磨下,尋風的意識已經越來越模糊。
他的腦子裏一片混沌,各種回憶紛亂地交錯著,在眼前不斷閃現,混亂的場麵令他頭痛欲裂,卻又無法把這些景象從頭腦裏趕出去。
“尋風!快跑!”
“帶著你弟弟離開!”
“不愧是楚家大少爺,小小年紀就是三等地武者,就算放眼大陸,怕也少有人可以比肩,如果不是楚家隱世在外,菁英榜前三一定有你一個位置,不過很可惜,到此為止了。”
“我們要的東西已經拿到手了,這小子武技已廢,沒必要趕盡殺絕。”
“愧疚了?你跟他爺爺可是多年好友,這麼好心要留活口,是怕楚天羽變成惡鬼來找你索命嗎?”
“如果不想殺這小子,我倒知道一個地方,可以讓他永遠回不來。”
不行,睜開眼睛,必須睜開眼睛,他不可以死在這裏。
一定要回去,一定要殺光那群混蛋!
尋風緊咬牙關,用意誌維持最後一絲清明,拚命掙紮著,想要衝破無垠的黑暗,重新找回光明。
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也不知道究竟身處何方,尋風甚至以為自己就要這麼混沌到地老天荒,終於,無盡的黑暗竟慢慢褪了,不知從哪兒冒出的光芒照射在雙眼上,印出一片橙黃。
整個身體驀然輕鬆了很多,尋風嚐試著想要看清周圍,但昏迷了太久,突然一睜眼,竟隻能看到一片光怪陸離的重影。
他閉眼,又睜眼,眨巴了好幾下,等適應了暗淡的光線,視線才逐漸清晰起來。
這是一間狹小的囚室,三麵環繞著鐵製欄杆,剩下的一麵則是木板牆壁,牆壁上沒有開窗,潮濕的木板散發著腐朽的氣息。
透過鐵欄,尋風看到外麵是一條走廊,走廊對麵還有一排相同的囚室,裏麵好幾個衣衫襤褸的人正看著自己這邊,臉色都是又驚又疑。
尋風轉了轉眼珠,看到一盞油燈懸掛在走廊頂上,正隨著整個空間不斷地搖晃。
搖晃?對了,自己現在應該還在囚船上,仔細聽的話,還能聽到外麵海浪翻湧的聲音。
這些情景,跟他昏迷前一模一樣,尋風長長舒了一口氣,伸手抓住背後的鐵欄,支撐著身體坐起來。
“你的燒終於退了。”突然有人說道。
尋風朝隔壁那間囚室看去,說話的人是個年輕的囚犯,穿著一身又髒又爛的粗麻衣,年紀跟自己差不多大,正靠著鐵欄衝這邊笑,“可真不容易啊,本來看你傷重病也重,以為你馬上要死了,沒想到居然還能挺過來,佩服,佩服。”
見那個人手裏端著一個破陶碗,裏麵半碗水正隨著船隻搖晃,尋風忽然記起昏迷的時候,偶爾嘴巴裏會嚐到一點清冽的甘霖,知道是這個人喂給自己的,於是對那人點點頭,嘶啞著嗓子道:“多謝你了。”
“不用客氣,我也隻能勻點水給你了,能醒過來,都是你自己的功勞。”那人笑著說,“等上了那座島,我恐怕就得死了,在死前做點好事,說不定下輩子能投個好胎。”
對方一提起那座島,整個船艙裏立即響起一片噓聲,許多人驚恐地瞪大雙眼,竊竊私語著,似乎對即將麵臨的命運極為恐懼。
尋風的心一沉,問道:“還有多久到?”
那人歎了口氣,模糊地回道:“應該就是這兩天了。”
“我昏迷了多久?”尋風又問。
“大概……五六天?抱歉,我也不確定,船艙裏看不到太陽,我也隻能大致推算一下。”
後來那個人又說了些什麼,尋風卻都聽不進去了,隨著神智清醒過來,他腹部的疼痛也越來越劇烈,一低頭,甚至能聞到傷口腐爛的臭味。
即使是最輕微的動作,也會牽扯出一陣撕心裂肺的疼,尋風不敢再隨便動彈,老老實實靠在木牆上。
夢中親人們的慘叫深深印刻在他的腦中,母親、父親、弟弟,他們無聲無息地躺在血泊裏……
尋風記得最後看到的畫麵中,爺爺還在庭院中與來犯之人對抗,那道倏然墜落的身影,象征著破滅。
盡管當時傷勢嚴重,意識已經不清,尋風仍記住了陌生人們的臉,尤其是將長劍刺入自己腹部的那個人,每次都會在他的噩夢中,以最猙獰醜陋的姿態出現。
那個黑夜中的一切尋風不願再回想,但那些畫麵卻已經刻進了他的骨頭,融入他的血脈,令他永生永世都無法忘懷。
尋風蜷縮在囚室角落裏,緊緊咬著牙,不想讓自己的哽咽被別人聽到。他盡全力讓自己平靜下來,安靜休息養足體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