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1(1 / 2)

1975年,文壇四君子

十年動亂,無際無涯。

一個炎熱的夏天之後,又是一個更加炎熱的夏天。

酷暑炎蒸,蟬聲嘹噪。

範曾,和全中國的極大多數青年知識分子一樣,經曆過輕信、乃至狂熱,然後是迷惘和漸漸的覺醒。他在曆史博物館內的窗明幾淨的辦公室已經不再是寧靜的了;他的研究中的古代服裝,在橫掃“封資修”的颶風中已經被撕成碎片了;他的構思中的二幅幅麵麵,連同那一張《文姬歸漢圖》,在那個年代似乎都是罪孽的佐證了;他來回奔走於“改造”的路上,上過幹校,挑過大糞;他不無淒涼地想起過:藝術啊,為什麼在這個偉大而又不幸的國度裏,是那樣的弱小,那樣的容易被欺淩、遭放逐;他常常從曆史的回顧中,得到稍許的慰藉——那是多少仁人誌士的千古絕唱——曆史總是要前進的:

風急天高猿嘯哀,渚清沙白鳥飛回,無邊落木蕭蕭下,不盡長江滾滾來……1975年的夏天。

在那個時候,人們還不知道動亂的十年期限,也不知道這是臨近結束那一場動亂的一個夏天。

中國人——有文化的和沒有文化的中國人——被連續七、八年的“高溫”灼烤得口幹舌燥的中國人——確實是在迫切地盼望著雷聲和閃電以及暴風雨了!

身上的油膩和心上的汙垢,都需要來一番衝洗。

假如翻開一九七五年的氣象日誌,回頭去看曆史記載中的一些事實,那倒是饒有興味的——黃河不知為什麼,又憤然決堤,中原大地經曆了三個月的水災的磨難。長江以南,是年大熱、大旱,繼之卻是特大的颶風和暴雨,長江下遊的人民紛紛築堤防汛,奔騰人海的大江之水揚起了一個又一個鋪天蓋地的潮頭,象要吞噬什麼,或者是想給人們以一種別樣的啟示……國運日蹇,天怒人怨啊!

是的,一切都已經壓抑太久了。

是的,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

是的,當奸邪和暴虐為所欲為,當公理、人道和藝術被無情踐踏,天崩地裂,山鳴水泣。

是的,假如洪水真的把堤岸衝垮,那也隻是因為這個堤岸太陳舊、太腐朽——自由的思想和自由的想象,終究是無法禁錮的……這一年的夏天,北京也是照例的悶熱。

然後是沉雷。

然後是暗夜中的閃電。

然後是狂風暴雨,這雨絲是那麼長,這雨點是那麼大,接連的傾盆大雨叩響了高樓深院或是小小的用灰牆圍著的四合院的門窗——各種人,在各種不同的焦慮與期待中,傾聽著這1975年之夏的風聲雨聲……風雨過去後,夕陽斜暉中的西山頂上,是一片昏黃的,使人愁緒滿懷的晚霞。

人們在1975年談得最多的大約是兩件事——周總理的病情要比電視、廣播更快的速度,向著四麵八方傳播。另外,就是關於“紅都女皇”的傳言——那是振奮人心的,人們仿佛預感到了**的末日為期不遠了,她爬到了最猖狂的頂峰上,她應該往下掉了……

權力,那是迷人也毀人的!

那些普通的小生命,那些小花小草們的生命力也真頑強。五千年暑往寒來,五千年日出日落,五千年風風雨雨,這塊土地是夠板結的了,但,它們依舊生活著、繁衍著、長著葉子,開著花。

“智可以欺王公,不可以欺豚魚,力可以得天下,不可以得匹夫匹婦之心”啊!

王府井南口的幾株木美蓉又開花了。粉紅色、毛茸茸的。這是一種專門喜歡在夏天的烈日下舒展自己芳姿的花朵,這花是那樣纖細,又是那樣剛直,沒有諂媚,隻有一種淡淡的自豪。

從王府井沿長安街往西一箭之遙處,便是曆史博物館,高大的北京楊,寬厚的樹葉簇擁著這一莊嚴的建築。

七月中旬,中午,賀龍元帥的女兒賀捷生在曆史博物館的收發室裏,撥了一個電話:

“是小範嗎?我有事找你,我在樓下。”

範曾很快下樓了,這是一介書生,清秀、機敏,眼神裏吐露出來的沉鬱和不得誌的神色與傲然物外的氣概交織著。

一切就這樣開始了。

在中國的政治舞台上,在一九七五年的天幕下,一場較量,一場不是勢均力敵的較量,一場全麵反對“四人幫”的前哨戰開始了。

那是使中國的文藝界,進而使中國的人民於重壓之中稍稍喘過一口氣來,幹漫漫長夜中忽然看見了天邊之光的**關於電影《創業》和《海霞》的批示的最早的準備;從根本上說,則是人民對**、對“四人幫”的一次有力的宣戰!

這是由賀捷生根據中央領導同誌的指示,鋌而走險去組織的一場戰鬥。

範曾,則是賀捷生第一個選定的參加這場戰鬥的戰士,還有白樺、韓瀚、張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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